“又或者,你們更習慣叫她,張家小姐。”
這下梁皖想起來了,秋禾去世後梁老夫人曾屬意的梁澈續弦人選,正是這位自幼便送到寺裡養着的張小姐。
梁皖低聲為衆人講了幾句,衆人也反應過來。
師太見他們知道了,接着道:“當年妙善機緣巧合與秋施主相識,一見如故,又因為秋施主殺孽太重,便為她抄經贖過,後來秋施主發現,言說不必,且先不說她不信神佛,便是信,這還不如捐塊門檻來的快。
妙善自幼長在廟裡,聞言便真的給她安排這彌勒殿的門檻,請她刻上名字,讓門檻替她千人踩萬人踏。再後來,秋施主再來的時候帶着她的朋友們,偶然間提起此事,那幾位施主也是有趣之人,竟半夜一同卸了門檻,一同把名字加了上去,留在了此處。”
一陣風刮過,石階兩旁玉蘭花樹嘩嘩作響,許久無人出聲。
師太道:“好了,夜深了,貧尼便先走了,幾位施主走前記得把門檻安回去。妙華,我們走吧。”說着便要走。
“是,師太。”
秋旻突然覺得這姑娘的聲音有些耳熟。
兩人走遠後,秋旻問梁皖:“那位姑娘……”梁皖驚奇道:“你耳朵這麼靈?她是張家的,就是之前張家送來逼婚的最後一個。”
“什麼?”
“是啊。那天之後,她又來見了我一次,她說張家又開始準備賣她,還不如出家來的幹淨,求我幫她。我就小小的推波助瀾了一下。”梁皖嘿嘿笑了笑。
…………
“宮宴居然會有商賈出現?”有貴婦發現了芸娘。
“聽說還是陛下親自下的帖子,這也太擡舉了。”
“畢竟芸娘是梁家的人,陛下應該是給梁澈面子。”
“誰知道。”
她們的聲音不大,卻實在是多,芸娘耳力過人,自然也聽見了,但她今日來此隻是為了看看那棵樹,這些不痛不癢的東西影響不到她。
明月依舊帶着面具,安靜的站在角落裡,隐于衆人。
芸娘走了過去,低聲道:“她們說那棵樹不在這附近,現在去嗎?”
“走吧。”
…
“昔日妙善師父真的就是在這圓寂了嗎?”
“是啊,當年那場宮變死了那麼多人,就連秋禾将軍也隕于此,陛下特意請來一衆高僧為他們誦經超度,秋禾将軍不信神佛,但卻與妙善師父交好,陛下便命她一并入宮,在準備之時,妙善師父突然自己跑了出來,在這被找到時已經圓寂了。”
“為什麼?她那麼年輕,這樹有什麼特别的?”
“聽他們說,這棵樹是當初秋禾将軍與友人們一同植下的。許是突然悟了吧。”
“天呐。”
“好了,快走吧,誤了差事又要挨罰。”
……
“我早該知道的,一心修行的人為何會突然想要一個婚約,做續弦都行,有了婚約又飛快解除毫不猶豫。”梁澈隐于附近柳樹的陰影裡,喃喃道:“隻有這樣,才能讓你相信自己塵緣已了,可以平靜離去嗎。”
一陣風吹過,一朵玉蘭花被風吹落,砸到他身上,梁澈從衣上捏起花萼,看着那潔白的花瓣,微微皺眉:“但是,你修行就修行,為什麼要利用我啊?我的名聲也是名聲啊……”
…………
芸娘瞧了眼日頭,順手從袖袋裡掏出藥盒,給明月遞了顆藥。
明月吃了藥,靜靜看着那棵玉蘭花樹,玉蘭花潔白無瑕,與它最初被植下時開出的花一般無二。
她突然笑了,笑得輕松,芸娘側過頭看她,明月漸漸停了下來,過了許久,她将視線從玉蘭樹上移開,轉身開口道:“走吧。”聲音不似平常沉靜,而是輕快非常。
“不再看看了?”下次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明月便又轉身走到樹下,伸手接住了一朵落花,回到芸娘身邊,側首深深看了那棵花樹一眼,沒再說話。
無妨,我們馬上就要重逢了。
…………
芸娘和明月回來時便遠遠看見梁皖秋旻蕭楠哲圍着一個少女正說着些什麼,此時,梁皖的餘光突然瞥見了她們,便急匆匆拉着那姑娘過來,芸娘這才認出這是李墨竹。
明月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曾見在梁府見過她。
梁皖松開她的手腕:“跟她們說也是一樣的。”
“李姑娘怎麼了?。”芸娘看她額頭已經滲出了汗,柔聲道。
李墨竹深吸了口氣,“小女李墨竹,我沒事,是墨瑤。”
“就是經常來找阿皖玩的那個姑娘。”芸娘給明月解釋。又對李墨竹說:“出什麼事了?我們能做什麼?”
李墨竹道“适才,承恩寺的女師父們來講經,走前說寺裡需要剛及笄的姑娘親身前往,為國祈福。皇後娘娘問為何要特特在此時說,那師父便答,這不是一般人就可以的,要高門貴女,才有資格代表全朝的同齡女子為國祈福。”
承恩寺,是國寺,選人為國祈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她們最後選中了墨瑤?”芸娘輕聲問。
“是,墨瑤年幼時害過邪病,是承恩寺的一位老師父在她床邊連誦三日經書才化解,今日來的人裡,有當年跟在老師父身邊的小師父,她認出了墨瑤,說墨瑤,早已半身入佛門,乃不二之選。”李墨竹眼中帶着喜悅:“不日動身。”
“承恩寺遠離京城,就連路程都要一月,更何況為國祈福,至少三年裡,墨瑤都回不來了。”芸娘輕聲道。
“所以?”
李墨竹聲音堅定道:“接下來隻有一樁事,訂婚。是墨瑤與葉恒的事。”
為國祈福之人不可訂婚。必須趕在懿旨發下來之前将此事了結。
芸娘問:“這件事你們交給誰了?”
李墨竹突然沉默,片刻後閉了閉眼:“葉恒。”
明月與芸娘對視一眼。
芸娘歎息一聲:“既然相信他了,就繼續相信下去吧。”
李墨竹點了點頭,但眼中還是有藏不住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