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最後身心俱疲的趴在小方桌上,可憐兮兮的開始打下一個電話。隻是,還沒撥通簡煦的電話,就有一個電話打入了她的手機。
沒有任何備注的号碼印入眼簾,宋楠潛意識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總感覺這電話是江祁打來的,但是還是沒停住手,一個順手就點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祁的聲音就順着宋楠的藍牙耳機傳入了宋楠的腦海,沒有一絲緩沖。
“你在酒店嗎?”
可能是太過于習慣對面人詢問語氣中自帶的控場節奏,宋楠幾乎是下意識就給出了回應,“不在。”
“那你在哪?”江祁的語氣聽上去沒什麼波動,似乎對于宋楠剛開完房不在酒店沒什麼意外,宋楠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見江祁不容拒絕的問,“我來接你。”
“接我幹嘛?”宋楠十分詫異的開口,感覺江祁的行為似乎有些過界了。
電話對面的江祁似乎對宋楠的過激反應沉默一瞬,宋楠也後知後覺自己的反應有些劇烈了,仿佛将今天遇見的一切壞情緒通過這句話扔了出來,但是宋楠依舊沒有一吐為快的輕松,正當她準備開口緩和氣氛的時候,就聽見對面平淡的說了句,“來拿圍巾。”
“它對我很重要。”
宋楠垂着的眸光又落在這條淺灰色的圍巾上,有些好笑和苦澀,一條圍巾而已,江祁何必看得那麼重要,催着她還,她還有些郁悶,心道,這是對誰念念不忘才将這些小習慣融入後來的生活呢?
她記憶中,江祁一直不是很喜歡這種顔色,宋楠也是很久以前在不經意中知道的這件事,她曾親耳聽江祁吐槽過那份宋楠送出去的淺灰色手套禮物,從那以後,宋楠一直以為是江祁不喜歡淺灰色,直到後來,宋楠某天注意到了江祁戴了條淺灰色的圍巾,和現在這條蠻像的。
那年也是一個冬天,他踏着一層薄雪走向松柏之下的某個人,那個人穿了件淺灰色的羽絨服,在雪光下眉眼清麗,宋楠從那時才知道,江祁不是不喜歡淺灰色,隻是不喜歡和她有關的淺灰色。
宋楠那年明明也可以選擇留下,她父母也看出了她的不舍,隻是做決定的那個下午,宋楠小憩了一會兒,模糊間似乎看見了那個被白雪簇擁包裹的午後。
她感覺到夢境中無法脫身的自己在難過,隔着十多米路和跨不過匆匆邁過的幾個月時光,宋楠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失落。
于是,她落荒而逃,醒來時,狼狽收場了這場不怎麼稱得上圓滿的青蔥歲月。
宋楠也曾問過自己,是不是對江祁抱着不為人知的心思呢?想被他放在最特殊的位置,還是想成為他微笑的理由,或者成為哪怕無數次撲進他懷裡卻不會被推開對象?
宋楠有些好笑自己的天真想法,這怎麼可能呢?江祁永遠不會為她停留下來,甚至成為了羁絆江祁的外在因素,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那年,那天,成全了江祁的心願,走的遠遠的,再也沒有回到這片故土。
宋楠想起自己似乎自從見面後都對江祁沒什麼好臉色,或許是因為她沒從那段狼狽歲月中幹脆的抽身而出,又或許是她已經抽身而出了,隻不過,當時的痛楚和矛盾拉扯的折磨讓宋楠一想起就難受。
這注定了宋楠和江祁一見面就會陷入這種尴尬局面。
宋楠不想再陷入曾經那段苦悶回憶,就隻能勉強自己不去翻看更多的細節,隻是現在江祁再度出現了,她無可避免的會被牽拉出些屏蔽片段,這是注定的,畢竟,故人重逢怎麼可能心如止水。
就算當時真的心如止水,錯别之後也會思緒萬千。
宋楠注意到自己又在名為‘江祁’的怪圈裡面不得安甯了,她深呼吸一口,灌了口桌上的熱酸梅湯,天氣太冷了,入口時湯已經是半溫狀态了,酸澀感順着舌尖一點一點侵入眼眶,以至于宋楠擡眼望向門外踏風而入的人時,半濕了眼眶,倒真有了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今天蠻冷的。”宋楠怕被江祁看出自己的脆弱,一邊開口吸引江祁的注意,一邊看似順其自然的低下頭将脖頸上圍着的,還沾着她體溫的圍巾解下,遞給江祁。
江祁什麼也沒說,隻是站在宋楠面前,目光從宋楠烏黑清秀的眉眼間滑落到還未動過幾口的麻辣燙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罕見的走神了片刻,直到宋楠将圍巾遞到他眼前才匆匆回過神。
江祁将自己身上這條屬于宋楠的圍巾解下,那上面曾沾上的水漬也早已被帶走遠去,宋楠接過時,不小心碰到了江祁的指尖,然後匆匆收回。
她的手很冰。這是江祁隔着好幾年未曾主動觸碰下江祁唯一的想法,而下一個念頭帶着點自嘲的意味,他想,或許宋楠選擇離開也不過是以為北方的冬天很冷,冷到風一吹,被觸碰的肌膚就有種被鈍刀子劃傷的錯覺。
她那麼怕痛,那麼愛生病,離開是注定的事。江祁過往歲月一直告訴自己,宋楠的離開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去到的遠方的冬天或許沒有這裡這麼冷,她不用擔心會随時随地的生病,會平安順遂的長大。
或許某一天,江祁也曾奢望過,宋楠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清晨或下午想起他,想起那段青春歲月,或許,某一天也會心血來潮,重新拎起行囊回這裡看看,沒準他們會再度擁有一個不經意的擦身,不經意的眼神相碰,宋楠會像小時候一樣,眉眼盈盈的看着他,隔着被風吹散的回憶,笑着說,“好久不見。”
江祁将裹着宋楠體溫的圍巾重新裹上,他蓦然間有些眷戀這份不屬于他的體溫,這總給他一種錯覺,所有的離别都是錯覺,他們依舊如初。
但,江祁也沒辦法自欺欺人,畢竟,宋楠眼中那份明顯的防備和疏離從未藏住。江祁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被困在過往時光中不得安生的人不止一個他,還有一個她。
“好久不見。”江祁頓了頓,将自己設想過無數次的不那麼合時宜的、還遲了半天的重逢寒暄對着面前的垂眸減少存在感的宋楠緩緩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