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川,昨天的葉太嫩了,今天采剛剛好。不如現在立刻就安排采青吧。”茶園負責人李叔勸道:“今天還是個大晴天,明天的天氣卻說不準,我們還是不要賭了。”
江霁川擡頭望向身前高大的水仙茶樹,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你去安排采茶工人和炒茶師傅吧。”
“好嘞!”李叔高興應完,便火急火燎趕去安排工作。
姜苡茉全程聽着他們談話,待李叔走後,她才湊到江霁川身邊,好奇問:“所以,采茶一定要大晴天?”
江霁川颔首,聲線沉得很穩:“晴天比較好,因為陽光是做好茶的重要條件。”
姜苡茉:“為什麼?”
江霁川簡潔明了答道:“采摘岩茶,采即是制的開始,一旦開始便不能停,每一款茶,從青葉到初茶前後二十多個小時一氣呵成。而做茶的步驟裡,無論是倒青、曬青還是晾青,陰雨天比晴天的效果必然要差一些。”
姜苡茉眼睛微亮:“那今天采摘的話,我明天晚上就能喝到新茶咯?”
江霁川耐心解釋着,聲音裡夾帶一絲清冽的磁感:“當然不是。做青雖然快,但岩茶焙火的工序是很慢的。今年新茶的上市時間,最早也要八月下旬或中秋時期,晚的話十月中旬,如果像我父親做的純手工茶,要到明年才能上市。”
看着姜苡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江霁川最後補充一句:“一般來說,岩茶一年隻做一季,春采,夏制,秋品嘗。”
“今年的新茶為什麼要等這麼久才能喝?我想喝新茶了。”
“其實剛經過焙火的新岩茶往往不好喝,香氣和滋味會被火氣壓制住。相對于新茶而言,放置一年褪去火氣的隔年岩茶往往品質更穩定,滋味更加甘醇順滑。”
“哦哦清楚了,原來是這樣。”
姜苡茉突然湊近問:“那武夷話的‘隔年岩茶更好喝’怎麼說?”
江霁川回答一句方言。
“武夷話‘你好厲害’怎麼說?”
江霁川稍微遲疑一瞬,又答了一句。
“那‘我好喜歡你’呢?”
在江霁川愣住之際,姜苡茉爽朗地笑出聲。
江霁川皺眉:“你笑什麼?”
姜苡茉唇角往上牽起,雙頰點綴着兩個淺淺酒窩:“遇見喜歡的人,就忍不住要笑。”
還未等江霁川不容置疑開口拒絕,她朝男人做了個鬼臉,一邊跑開一邊說:“騙你的。我是說,遇見喜歡的天氣就忍不住要笑。”
江霁川:……
兩人開車十分鐘,來到茶山附近的茶廠。
江霁川在跟茶廠負責人溝通工作安排,姜苡茉則好奇地四處參觀。
再次回到江霁川身邊時,她指尖捏着一片茶葉,好奇問:“這是什麼?”
江霁川瞥了一眼,接過她手中的茶葉,淡聲示意道:“這不是岩茶,這是武夷紅茶。這裡如果是單芽,做出來的紅茶就是金駿眉。如果是一芽一葉,做出來就是銀駿眉。如果是一芽兩葉,它就是小赤甘。若是一芽三四葉的,它就變成大赤甘了。”
姜苡茉完全聽傻了:“哈?那你們武夷究竟一共有多少種茶?”
江霁川略思索,謹慎回答:“名叢近百。但單采單制,混采混制,拼配不同,茶味會各具特色。”
姜苡茉震驚:好叭……
從茶廠出來後,姜苡茉和江霁川又回到茶山裡查看采茶進度。
采茶工人們穿着工作服和工靴,手中提着籃子幹活,而大汗淋漓的李叔在一旁監督指揮着。
姜苡茉的目光掃過采茶工人,望向那些約莫四、五米高的大茶樹,贊歎道:“它們真美,長得也好高。”
江霁川往上眺望,睫毛落下的陰影浮着極淡的鄭重,他說話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時光沉澱的樹魂。
“樹齡越高的水仙,樹的高度也越高。它們有百年樹齡了,你昨晚喝的百年老枞就是出自這裡。”
看着高大的茶樹,姜苡茉腦中靈光一閃:“原來如此!我昨晚喝出的味道是真實存在的。它肯定是因為吸收了這裡的天地精華,所以才能有那種層次複雜的口感。”
聞言,江霁川饒有興緻側眸問:“你喝出了什麼複雜的口感?”
姜苡茉仔細回憶一番,因為難以表述,隻能囫囵着說:“木頭的味道,還有一股微微的甜味,說不清楚。唔,似乎還有一點很潮濕的感覺……”
江霁川對姜苡茉的敏銳感到十分意外,他沉穩平直地解釋,盡可能讓她聽明白:“枞味的形成,主要取決于茶樹生長的環境。水仙樹齡越高,品種特征越不明顯,枞味就越來越接近茶樹本身的味道,成為環境的載體。而你說的微微甜味,可能類似粽葉味,因為這周邊有竹林覆蓋。此外,在潮濕環境下,水仙茶樹周身會附着很多苔藓,苔藓的汁液慢慢被茶樹所吸收,這些一點一滴造就了層次豐富的口感。”
姜苡茉雙眸睜圓,感慨說:“所以,我喝的根本不隻是一杯茶,而是茶樹生長期間的每一次氣象變化,和周圍環境的一點一滴。”
江霁川唇角微勾,正想稱贊一句說得很好。
姜苡茉卻突然朝他擠擠眼,正經從未超過三秒,語調裡帶着鮮活的溫度:“所以,我想泡的根本也不是茶,而是江霁川你啊,嘻嘻!”
江霁川眉心緊皺,他對于姜苡茉今日種種輕浮的調侃,臉上寫滿不贊成。
他斟酌詞句的拒絕話術還未出口,姜苡茉便把手機塞進江霁川手裡,自己跑到水仙茶樹下:“江霁川,快幫我跟老茶樹拍一張照片,我要發給我奶奶看。”
江霁川拿起跟自己格格不入的手機,手機殼上畫着動漫人物,還挂着一隻毛茸茸的卡皮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