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宮宴,尊夫人當真是令孤,大開眼界啊。”陸承璟嘴角噙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目光灼灼,仿佛仍在回味那驚世容顔。
程商樞面上浮起恰到好處的憂慮與一絲無奈:“殿下謬贊,内子不過蒲柳之姿,實不敢當,且……唉,昨日宮宴勞頓,耗神過度,回府後便舊傷複發,至今仍纏綿病榻,湯藥不斷,臣心中甚是憂慮。”
“哦?舊傷複發?”陸承璟挑了挑眉:“孤觀尊夫人氣色,雖有病容,卻難掩絕世風華。如此明珠,若因傷困于内宅,不得展其華彩,豈非暴殄天物?孤這裡有醫術高明的禦醫,也有不少從各處搜羅來的天材地寶,或可解夫人沉疴。”
程商樞聽出來陸承璟的言外之意,面上依舊不動如山:“殿下的厚愛,是下官與内子的福分。然,内子之疾,非猛藥可醫,隻需靜養三五年即可,其間最忌大喜大悲,生人驚擾,若貿然施以虎狼之藥或引入生人,恐其受驚,反緻病情加重。”
陸承璟臉上的笑意淡去,眼底浮上一層深沉的陰鸷。
“程卿,孤的厚愛,可不是誰都能輕易推辭的。尋常禦醫若是不濟,孤府上倒有位從塞外請來的神醫,最擅調理這等陳年痼疾,想來,定能為夫人藥到病除。”
程商樞起身,對着陸承璟深深一揖,姿态恭謹至極:“殿下仁德,體恤下臣,已是天大的福澤,豈敢再勞煩殿下動用府中神醫與珍寶。臣隻求她能安穩靜養,苟延性命于榻上,已是心滿意足。萬望殿下……體恤臣下這片拳拳護妻之心!”
半晌,陸承璟才他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撇了撇浮沫,聲音聽不出喜怒,也聽不出多少暖意:“程卿與夫人,當真是鹣鲽情深,羨煞旁人啊。”
“殿下謬贊,結發之情,相守之義,乃人倫之本。”程商樞回答得滴水不漏,語氣恭謹。
“情深固然好,隻是……有時情深,反成負累,尊夫人那般殊色,又體弱多病,長伴你身側,于你仕途奔波,恐多有不便,亦非長久之計啊。”陸承璟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語氣卻帶着悲憫的歎息:“程卿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萬不可囿于兒女情長,誤了錦繡前程。”
說罷,他直勾勾地盯着程商樞,希望眼前的這個人,能明白他在說什麼。
“殿下此言……下官愚鈍,内子雖體弱,然性情溫婉,善持中饋,于下官乃是賢内助,何來不便之說?至于長久……下官隻盼與她白頭偕老,粗茶淡飯亦是甘之如饴。”程商樞言辭懇切,眼神真摯,仿佛完全沒聽懂太子話語中那昭然若揭的暗示。
陸承璟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愠怒,他沒想到程商樞竟敢如此裝傻充愣!
“程商樞,你是聰明人,明珠蒙塵,寶珠暗投,豈不可惜?尊夫人那般玉質仙姿,困于尋常宅院,與瓦礫何異?若有人能給她更高的位置,更安穩的富貴,讓她免受奔波勞碌之苦,豈不是對她更好?”陸承璟說得更加露骨,眼中貪婪與占有欲不再掩飾。
程商樞臉上依舊是那副略帶遲鈍的忠厚表情,甚至還擠出一絲感激的笑容:“殿下仁厚!如此為下官與内子着想,微臣感激涕零。”
陸承璟嘴角微勾,以為他終于開竅。
卻聽程商樞話鋒一轉,語氣誠摯無比:“殿下好意,下官心領,可内子出身寒微,性情恬淡,素來不喜喧嚣繁華,隻願與微臣陋室安守本分。那深宮内苑,規矩森嚴,貴人雲集,于她而言,日夜惶恐,反倒更添病勢。
下官實在不敢因家事勞煩殿下而誤了國事,累及殿下賢德威名,懇請殿下收回成命!”
程商樞隐藏在言語之間的威脅之意,陸承璟聽出來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看似愚鈍忠厚,實則滑不溜手的臣子,臉色徹底陰沉下來,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可程商樞句句在理,句句恭謹,讓他連發作的把柄都抓不到!
“好一個為孤着想!好一個不敢因家事誤國事!”陸承璟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帶着冰冷的怒意。
程商樞依舊維持着躬身的姿态,紋絲不動,隻是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冷冽寒光。
“送客!”陸承璟終于按捺不住,對角落的内侍低吼道。
“下官告退。”程商樞聲音平穩無波,仿佛那聲怒斥隻是尋常告别。
他恭敬地行完禮,才緩緩後退幾步,轉身,一步一步,穩穩地踏出了包廂。
陸承璟盯着程商樞的消失的方向,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盡翻湧着狠辣。
得不到谳凰,他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