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不喜歡萊加。
難纏又固執,聽不懂人話,四肢不協調總是摔倒,看起來還吃得很多。
夏季本就多雨,在蕾拉默認萊加可以留在家裡的那天晚上開始雨就下個沒完,雨勢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家裡,地闆上進進出出都是帶着水迹污泥的腳印。
蕾拉在門口放了兩張破舊的毛毯,效果不是很好,至少看過去屋子裡光線陰沉,又濕漉漉的。
“親愛的,等天晴就好了,不要太在意這種無法避免的結果。”
“我當然知道,家裡又多了一個人不是嗎,他要是不小心摔了……”
埃德蒙的話都還沒完全說完,身後就響起了類似腳滑的啪唧聲,随後沉悶的巨物跌倒的聲音緊随着傳來。
蕾拉所在的位置正好看見了整個過程,她驚訝地張着嘴好半晌吐出一句天呐,就忙走了過去。
“他都摔多少次了,不用太擔心。”埃德蒙以為蕾拉是還沒習慣萊加總是四肢不調的摔倒,結果轉身看見身後的畫面才知道為什麼她那麼驚訝。
正常情況下,一個人摔倒隻會擦破點皮,或者身上青幾塊兒,很少會發生破壞财物的現象,現在看來凡事都有例外。
“……怎麼還把地闆砸裂了。”埃德蒙望着萊加身下出現裂痕的木闆,感覺太陽穴都在跳動。
萊加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掙紮着想起身,地下的木闆因為他的動作發出非常輕微的斷裂聲,聽到這聲音他瞬間就不動了,仰着腦袋看着人等着别人去扶他。
埃德蒙和蕾拉一起拉了好久才勉強将人拉起來,看不見的地方,那條極長的魚尾在地闆上滑動着換了一個方向。
萊加身上濕了一些,空氣中冒出一股海腥氣,不過埃德蒙也沒細想,這種雨天出現海腥味并不奇怪。
“埃德蒙,你帶他去清理一下,快點,不要滿臉不情願的樣子。”
蕾拉幫萊加将臉上的污泥擦去,仰頭看着那雙綠色的眼睛,剛對視上心髒突兀地緊縮了一下,整個人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本能地和人退開距離。
她從沒見過有誰會有一頭黑色的頭發,這些年即使有部分外來者,發色從深到淺,黑色也十分罕見。蕾拉有猜測過是某種疾病,不然除了不會好好走路,不會說話,一頭黑發外,這個孩子再沒有其他毛病。
但剛剛那瞬間的對視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心裡那些對他怪異的看法也啪一下子消失了,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這就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埃德蒙見蕾拉忽然沒了動靜,拉過她的胳膊,“好了,我去就是了,待會兒找塊木闆先蓋一下。”
“啊,啊好,你去吧。”蕾拉回過神,手指攥緊往後讓開路。
萊加在這期間靜悄悄的,視線落在埃德蒙靠近的手臂上,擡手抓過,完全沒有自覺地将半個身體都倚靠在他身上。
“你是沒骨頭嗎,重死了。”埃德蒙的抱怨和白眼都沒有被萊加接收到,他甩了甩尾巴感受着唯一的熱源。
大雨一連下了三四天,後面天晴的時候埃德蒙隻覺得自己骨頭都要生鏽,馬不停蹄地跑出門撒歡去了,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蕾拉站在一盆章魚水母深海魚前發呆。
“你去碼頭買的?”
“萊加帶回來的。”
“誰?”
“萊加。”
兩人一同沉默地看着盆裡雜七雜八的生物,裡面一部分根本食用不了,一部分隻有遠航的漁船才會打撈,但那些魚一旦離水會迅速死亡發臭。
以上情況都排除了萊加是從别人那裡買來的,那人看起來也不像有錢的模樣,但要說自己去海裡撈回來的又不太可能。
“他在海邊撿回來的吧。”埃德蒙啧了一聲,說出了他覺得合理的可能。
那人是因為他說的話傷心了,自己跑去證明自己也可以找食物嗎,怎麼想想還怪可憐的……
*
新教堂修建的時候埃德蒙去看了一眼,那裡的位置正好可以将整個鎮子的景色都收入眼下,周圍挖了好幾個大坑,也不知道後面是要幹什麼。
埃德蒙混在人群中看着工人來來往往,新教堂開始建造的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會有人過來圍看,似乎不為别的,就是想見證這一過程。
這在布雷拉确實屬于一個大工程,就看他們打地基的面積就知道會比原來的教堂規模還要大,這段時間鎮上來往的人多了許多生面孔,口音穿着都和這裡不一樣,埃德蒙沒去過其他地方也猜不透都是哪裡的人,但他聽了一耳朵别人的閑聊,說是那些人都是中心過來的。
不過這些事,埃德蒙也就聽個新奇,他最在意的還是怎麼多搞點錢,原本想着在裡面找點活兒,還沒走近就被人攔住了。
沒路子,埃德蒙隻好還是繼續去碼頭卸貨,至少……穩定。
這期間艾登來找過埃德蒙一次,兩人談起了關于海妖的事,這幾天出海的人可見的又多了起來,零零碎碎的消息他都聽了一些。
“戴維斯準備再試一次,你要去嗎?”艾登當時背靠着牆壁突然問了一句。
埃德蒙看着藍天沉默着沒有迅速回應艾登的問題,一整船人隻回來了一個,現在據說還在醫院不知死活,這種情況下沒人能毫無畏懼地保持初心,可能他對世界的好奇沖動都被鎖在那場霧裡了。
現在家裡蕾拉……萊加,多了一個人,雖然不太想承認,但萊加除了那些毛病,日常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那些生活被打亂的想象并沒有發生。
“不去。”而且就算他堅持戴維斯也不會再同意了,回來以後戴維斯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同蕾拉見了一面,當然這是從蕾拉口中得知的,正常出海無所謂,太過危險的行程肯定是沒戲。
“戴維斯想找那個幸存者,之前都看不出來他原來這麼執着,要我說還是因為他現在也沒個妻子,家裡有人自然就被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