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筠舟向來如此,覺得不舒服了,先在心裡掂量一番,能不能靠身份壓過。
可以的就把脾氣一撒,先痛快了自己再說。但在晏廷文這裡,這一招完全不管用,不僅不行,還不知道會招緻什麼。
對于未知的恐懼令鐘筠舟下意識選擇逃避,回家隻是借口,内心的真實想法是遠離。
他不管晏廷文同不同意,用力拍打車門,巨大的動靜驚到了前頭的車夫,下一刻馬車就停了下來。
鐘筠舟說一不二,迅速跳下車,頭也沒回地離開。
是以他就沒看見在他連猶豫都不曾就跑下去的時候,晏廷文轉過頭,雙眸裡盛着他的背影,面龐溶于車廂中的暗色,似夜晚的暗地,連月亮都照不到,萌生凄寒。
另一邊,逐玉跟在鐘筠舟身後,亦步亦趨,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少爺現在的心情貌似不大好。
“少爺,我去叫個馬車吧。這離咱們府上還遠着呢。”逐玉貼心地說着,生怕少爺真就這麼走回去,非得把兩條腿給走斷不可。
與此同時,他回了下頭,發現世子的馬車還停在剛才的位置沒變,甚至能從翻飛的車簾下一瞥世子的臉。
逐玉心驚回眸,鐘筠舟腳步不停,聲音順着空氣直往後飄:“不回府,我有别的地方要去。”
他自然清楚這離鐘府有多遠,當時說那話隻是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言。等真的下來了,才發現這離另外一個地方更近。
逐玉聽了這話,沒有再問,跟着他的腳步穿街過巷。
兩人最終在一座僻靜的大宅前停下,門前的匾額上頭寫着“溫府”,宅子不多大,勝在鬧中取靜。
鐘筠舟說一不二,當即上前叩門,說是叩,其實是文雅的說法,實際跟砸沒有區别。
門闆不堪重擊,撲簌簌抖落下木屑,這宅子的造工實在不怎麼樣,鐘筠舟腹诽了句。
“少爺少爺,我來敲吧—”
還沒等逐玉上前去替,差點被敲倒的門扉向内打開,裡面立着個歲數不大的男孩子,面容清秀,一看二人,眼神顯出陌生和提防。
“你們是—”
觸及鐘筠舟的衣着,被吓了一跳。
“你家主子呢?我找他。”鐘筠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敲門敲得他都累了。
很快,鐘筠舟口中的主子就來了,一襲蒼青色的衫袍,瞧見鐘筠舟的瞬息,唇角牽上抹随和的笑。
“迎熹,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還從沒親自到過我家。”溫用晦這樣說着,寬撫了下剛才來開門的男孩子,便迎着鐘筠舟二人進門。
“今兒個是不請自來了,你别怪我,但我實在是有事與你談。又記得你就住這附近,所以便親自來了。”說着,鐘筠舟瞥了眼後頭的男孩子,跟着賠禮道,“倒是把你府上的小厮給吓到了,怪我怪我。”
溫用晦搖頭說無事,到屋裡,兩人相對而坐,伺候的仆從們就都退了出去。
溫用晦這宅子不大,前面會客的正廳頗小,一眼就能望到頭,且府上沒多少下人,加上剛才來開門的,像是隻有三個人。
“從前沒來過,還真不知道你府上的下人這麼少。”鐘筠舟挪了下屁股,這凳子質地很硬,他坐的不大舒服,不過沒說什麼,“回頭我把府上的人撥幾個來你這邊伺候。”
溫用晦正在倒茶,聞言手上動作微頓:“我一個人住着,原也不需要那麼些人,所以不必了。”
他不願意,鐘筠舟也不會逼着他答應,隻是朋友間看到了,他就幫一手,平時看不到就算了。
氲着茶香的杯子被放在鐘筠舟面前,持杯的主人和聲問道:“你說有事與我談,是什麼?”
鐘筠舟被點到重點,胡思亂想的腦子跟着被一個想法所占據:“我要跟晏廷文和離,要怎麼做?”
他語氣又急又快,仿佛很迫切一般。
溫用晦倒是沒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似是早料到了般:“晏大人性子涼薄,你又生性活潑,與他一起受不了是正常的事。”
他聲音和緩:“想要和離,其實很簡單。”
“怎麼做?”
鐘筠舟就知道溫用晦一定會有辦法,在國子監的時候也是,凡碰到什麼問題,問他一準沒問題。他就像是無所不知,每當鐘筠舟愁眉不展時,都能跟束光般照亮他迷茫的前路。
溫用晦示意他别急,指尖沾了些茶湯,在桌上寫下個字。鐘筠舟湊過去一看,是“人”。
“事在人為,和離也取決于晏廷文。你與他談過嗎?他想法是何?”
“别提了,”鐘筠舟煩累地擺擺手,蓦然間想起那放在紫檀木盒中的玉镯,“他是個死腦筋,根本不打算與我和離。”
“哦?倒是有些出人意料。”溫用晦還以為晏廷文也跟現在的鐘筠舟是同樣的想法,頗為詫異。
不過轉念一想,也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