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段宴又被例行安排去段偉雄的爸媽那裡看望。
在家或者要去看望這兩個老人時,段宴就會把手串拿下來收好,他不想被他們猜疑手串的來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以前一直覺得安排探望老人還算尊老吧,但是後來仔細一想可能也是老人想要綁住他的方法。
段家兩個老人住在另外一個街道,每次都是段宴一個人搭公交過去,兩個老人會安排他去做午飯,然後問他學校的事情,交友如何,段宴以前都答得很老實,現在可說不準了。
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段宴不撒謊,但是撒謊時絕不露餡,畢竟審了那麼多犯人,除非是專業的過來看他,否則絕對不會有人發現他的敷衍。
段家兩個老人住在老小區的二樓,客廳還算敞亮,卧室和洗手間卻是常年昏暗,廚房也是狹小逼仄。
他一到兩個老人就開始說這裡痛那麼癢,衣服沒戲,地沒拖,飯沒煮……
段宴沉默地接受他們的安排,地拖了一半,一陣喧嘩從樓道傳來,餘婉靜一家也來了。
餘婉靜的母親目前就是段宴的姑姑,段偉雄的妹妹,段潔倩。
段潔倩拎着一箱牛奶走進來,看見段宴在拖地,立馬誇張地說:“哎呀哎呀,真是孝順啊。”
餘婉靜和她弟弟餘先靖跟在段潔倩的後面,餘婉靜的表情一言難盡,看了她媽媽一眼就過去和段宴幫忙,餘先靖見姐姐上去幫忙也跟上去。
三個小輩一個拖地,一個洗碗,一個洗衣服。
段爺爺叫住餘先靖:“靖靖,過來外公這裡,外公這有曲奇餅幹,碗讓你姐洗。”
餘先靖手裡拿着洗碗布,回頭看見那一盒曲奇餅立刻搖頭:“不要了,太甜了!”
餘婉靜在洗手間裡洗衣服,白眼翻起,靖靖靖靖,叫她就叫婉婉,死老頭,她也可以是進進好吧?
餘婉靜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她是“晚”,比她晚出生的弟弟卻是“先”,段潔倩說做姐姐的不要擋了弟弟的道。
餘婉靜在心裡罵了一大段含爹量極高的話,段宴拎着水桶進來倒水,正好看她洩憤般揉搓衣服,知道餘婉靜在想些什麼。
他剛被段偉雄帶回家時是跟着段偉雄夫妻倆一起住的,後來段家這兩個老人找了一個聽說很厲害的先生說,段偉雄命裡隻有一個孩子,而如果段宴還跟着他們住,他們真正的孩子就會來不了。
當時段家這兩個老人還不死心,段偉雄隻是弱精,但又不是沒有,說不定還能生一個呢?
于是就把段宴送到段潔倩家住,段潔倩自己就要照顧兩個孩子,而且婆家也不喜歡她一直幫襯段偉雄,所以很是不悅。
段潔倩敢怒不敢言,所以對段宴并不上心,經常苛待他。
段宴從小就沒被當家裡人對待過,在段潔倩這裡是,在段偉雄家裡也是,像個有家但實際沒家的流浪兒。
他以前住在段潔倩那裡時,餘婉靜還是個很跋扈的小女孩,她學着段潔倩的模樣貶責段宴:“你以後就是個白眼狼”“你爸媽都不要你,你什麼都不是”“等舅媽生了小弟弟就不要你了”“我們家也不要你的”……
後來餘先靖一天天長大,餘婉靜被要求晚讀書三年,安排跟餘先靖一個年級一個班,好照顧弟弟。
餘婉靜雖然年紀小,但是知道隔壁鄰居的女孩都要上學了她卻不能去,還要天天跟着餘先靖後面撿奧特曼玩具,她就氣得嗷嗷大哭。
然後被段潔倩打,被她爸餘志國罰跪,她被罰跪時段宴已經準備入學了,她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天天看不起的人比她強多了,雖然段宴也因為段家不上心被耽誤了,晚入學一年。
餘婉靜還恥笑過段宴,别人都去讀書了,就他沒書讀,以後去做乞丐咯!
可是媽媽和舅舅老想丢掉這個沒人要的小孩,他已經有書包了!因為外公說男人不識字找不到工作養不了家,但是女人找到好老公就行了,識不識字無所謂!
可是不識字不是隻能做乞丐嗎?!
她就像被上天賜予了反骨仔基因那樣,跪着跪着跑到鄰居家抓住炫耀新書包的女孩大叫:“我要換爸爸媽媽!”
“那個爸爸媽媽不讓我讀書!”
“我要讀書!”
段潔倩氣死了,把她拎回來:“老娘什麼時候不讓你讀書了?!晚讀幾年又不會死!”
鄰居趕緊把門關了,可不敢多說幾句,段潔倩那個性格整棟樓都知道,真是惹不起。
還好那段時間查義務教育比較嚴,查到了餘家有适齡兒童還未入學,校長、社區輪番來勸,那段時間段宴一回家就會看到有人待在客廳給段潔倩講政策,軟硬兼施,半個月後餘婉靜終于哭哭啼啼入學了。
餘婉靜那時候好像隐約了知道一點是非,對段宴也不再大小聲呵斥,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後,小聲地叫他哥哥,又讓出自己不知道從哪裡搶過來的糖果。
她可能覺得有些抱歉吧,當時不該覺得自己父母一定是對的,跟着他們惡毒的咒罵段宴。
原來父母不一定是好父母,甚至不一定是好人啊。
段宴那時候并不覺得餘婉靜做錯什麼,他也覺得如果段偉雄和連春英真有了孩子,他估計就要被送走了,可能在哪個街角斷手斷腳地乞讨,也可能要去撿垃圾。
直到段偉雄和連春英努力一番後還是沒有孩子,來把段宴領回去,他在餘家的寄住生活這才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