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心魔桀桀怪笑了一聲:“那我開始了。”
她飄至上空,輕輕吹一口氣,幻境開始如雲層般變動,展現出一幕幕虛幻的影像。
仿佛有無形的手撥弄時間的指針,畫面中仿佛開了十幾倍速,無數殘影一晃而過,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江與擰眉催促:“你快點。”
心魔笑嘻嘻道:“這不是要給你出題麼?快不得的。”
終于,畫面由虛轉實,一面碩大的鏡子出現在二人眼前。
江與愣了愣,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
他擡眸,鏡子裡是自己僵硬的、面無血色的倒影。他面對着鏡子,站得又僵又直,仿佛服裝店透明櫥窗裡赤裸的模特。
這時,“吱呀”一聲響,慕潇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手裡拿着一個小小的化妝包,依次從裡面拿出幾樣時興的化妝品。乍一眼看去,它們牌子不盡相同,卻都是嶄新的。
江與大概知道她要做什麼了。
他悄悄眨了眨眼,又緊張地抿了一下唇,已經開始想象對方的指腹擦過他臉頰的模樣。
她會湊得很近嗎?還是會溫柔地為他擦拭塗出來的部分?
不,又或許,這些隻是心魔精心為他準備的陷阱,用來麻痹他的感官,好讓他判斷失誤。
江與不禁屏住他并不存在的呼吸,壓下胡思亂想,聚精會神,準備捕捉對方可能出現的每一個破綻。
隻見慕潇然掏出唇彩,小心翼翼地,先在自己手背上試了一下。
這是導購為她精心推薦的爆款。顔色紅得糜豔,上面點綴着各種亮片和碎鑽,被她白皙的手背一襯,更顯得流光溢彩、美麗異常。
好像……不太對勁?
江與隻看了一眼,便狠狠為自己捏了把汗。
然而慕潇然并沒有意識到這點。她滿意地看了一眼手背,便倏地湊近。
溫熱的呼吸打在冰涼的皮膚上,捂得人仿佛多了一分生氣。她似乎有點緊張,睫毛一扇一扇,帶起微妙的氣流。
緊接着,唇上傳來濕潤的觸感,江與并不存在的呼吸再次一窒。
許是體溫溫暖了那管唇彩,那粘稠的、掃在他唇上的液體比他的體溫略高一些。唇上的細小紋路和亮片輕輕摩擦,帶來奇妙的觸感,強勢地占據着他的感官。
“……好了。”
待到江與回憶起他此行的目的時,唇彩已經塗好了。
慕潇然收起唇彩,細細打量她的傑作,自言自語:“應該沒塗錯吧?”
江與回神,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殷紅的唇彩與他青白的面色交相輝映。紅的地方很紅、青的地方也很青,主打一個色彩斑斓。
江與:“……”
他沉默了。
是他對師父的審美有了過高的期待。
但不得不說,這很慕潇然。目前為止,除了臉上受了些工傷外,他沒能辨認出她的真假。
這時,慕潇然看看江與,又偏過頭看看鏡子裡的他,皺起眉,似乎終于發現了不對。
她思索片刻,喃喃自語道:“……是不是順序錯了?好像是該先打個底?”
江與:“……?”
他不禁有些迷惑。這樣的情況,好像不是打個底就能解決的吧?
但眼前的人已經轉過身,拿起一瓶粉底,用刷子輕輕一蘸,便往他臉上糊去——
江與:“!”
你不要過來啊!!
慌亂的情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想到心魔很可能正窩在某個角落裡看他的笑話,江與隻好努力調整情緒,不讓自己露怯。
如果不去在意師父塗鴉的成果,隻享受過程的話,還是很溫情的。
柔軟的刷毛拂過臉頰、順着脖頸一路下滑,徑直滑入領口。
江與本以為她會照顧到衣服内的皮膚,做了半天心理準備。但真到箭在弦上的時候,她卻隻是垂眸看了一眼,便淺嘗辄止了。
刷子一路向下。慕潇然動作輕柔地撩開他寬大的袖子,将他的手腕也塗上顔色。隻是那衣袍過于厚重,他露在外面的肌膚着實不多,很快便結束了。
鏡子裡的人塗着厚厚的油彩,任她撥弄,像戲台上的角兒。
江與垂下眼簾,不禁想起“自己”年少還未入魔時,一次随師父下山追剿魔修的經曆。
那魔修名号“皮影師”,戰力不強,卻能附身于他所制作的皮影人身上,非常難纏。二人幾次和他對上,他都能僥幸脫身。
最後抓到他的那日,他和師父闖進一戲班子的後台,找到了皮影師最後的一具皮影。
那皮影被僞裝成了将要上台的角兒,濃妝豔抹,一颦一笑透着淩厲。眼看着慕潇然的劍就要刺穿皮影心口,他見事情敗露,便随手抓起一旁的凡人,就要拿他擋劍——
千鈞一發之際,劍歪了。
回憶的泡沫一觸即碎。
江與緩緩回過神來,看見鏡子裡陌生的他自己,和伸着脖子努力抹勻粉底的某人。
師父是劍修。從前,她的劍無往不利,快如閃電。可那次後,她的劍好像就沒那麼快了。
甚至,在數萬年後的今天,師父修為有所增長,她的劍卻反倒更慢了。
若是全盛時的她去和珊娜幾人過招,決不會給人閃避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