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端詳良久後擡頭笑言:“這應該是用秦娘子開的藥方抓的藥吧。”他哈哈一笑,瞅見霍長揚滿臉糊塗,立刻解釋:“兩位有所不知,這位秦娘子可是習得一身好醫術,她開的方子總是别出心裁,但卻精巧準确地直擊病竈。我們衢州城裡上了年頭的大夫都不得不對她心生佩服。”
後來還是霍長揚将宋聽雨背回酒樓的——自那大夫說完那番話,她便陷入回憶,思索良久。
還是照例由霍長揚先将他自己的地鋪擺好,再由他熄滅燭光。
“霍長揚。”
霍長揚剛躺下,宋聽雨忽然從床榻上坐起身,兩隻腳立刻踩上床榻邊的地鋪,随後踹了一腳那還躺着不吱聲的少年郎。
“起來,跟你說正事。”她輕聲發号施令,後者也不得不任其擺布。
“你别睡了,你現在就穿好衣服,去樊樓那片矮院挨個探查。”
霍長揚當即起身對上宋聽雨發亮的雙眸,她言辭沉穩,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
“發現什麼了?”
“隻是不安,我說不上來,但你若今晚不去,我睡不着。”宋聽雨說着,便酸了鼻頭,眼眶泛紅後,聲音也染上顫意。
“我總覺得今晚會有事發生。而且,秦伯祿的妻子就住在那片地方,找到她或許能撬開秦伯祿的嘴。”
霍長揚立刻從一旁的矮櫃上翻出一塊手帕,遞向宋聽雨——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月光已經将那顆淚珠照得透亮。
“你從窗戶離開嗎?”
“嗯。”霍長揚點頭間已經利索地穿好衣袍,拿起佩劍就欲推開窗子。
“你能帶我一起嗎?”宋聽雨從原先抱膝而坐的姿勢,立刻轉為光腳站在他還未收拾的地鋪上,就這麼雙眼沾濕地以空洞無助的目光凝視着他。
霍長揚當即撇頭,漠然開口:"這是三樓,你不會武功,留在這裡是最安全的。"
宋聽雨吸溜鼻腔後,耷拉着腦袋就如同走神似地坐在床邊,“你去吧,記得留意有草藥味的院子。”
等霍長揚離開後,她心中的那份怅然若失逐漸促使她滑落在地鋪上,最後蜷縮成一團。
僅僅一炷香的功夫,衢州城就迎來大風,裹挾着淅淅瀝瀝的雨絲,不斷拍打未合上的窗子。
驚雷刹那間将宋聽雨照亮,她卻待在原地,紋絲不動,就連呼吸也凝滞幾驟。
她在等霍長揚的消息,希望不要同她心中害怕的相互印證。
縱使害怕,宋聽雨在幾次深呼吸後還是鎮定下來,她借着僅存的雷光,挪至木櫃旁,掏出一根蠟燭,就着火折子就點燃了——霍長揚竟未将佩劍帶走,她分明瞥見他拿起過。
忽的“哐當”一聲,便從窗邊響起,無人入内,也不是風雨敲擊木窗該有的動靜。
宋聽雨未出聲,毫不猶豫地抄起木櫃旁霍長揚留下的佩劍,緩步順聲尋去。
在那道黑影翻窗入内的瞬間,宋聽雨手中的佩劍已然架在他的脖頸。
“宋娘子若要威脅人,手可不能抖得如此厲害,更何況,劍未出鞘。”
是那匹野狗欠揍的笑聲,宋聽雨當即将他的佩劍丢下,轉身就拿起放在裡間的蠟燭。
“發現什麼了嗎?那邊有異狀嗎?”
宋聽雨淡然自若地坐下,倒水的同時忍不住蹙眉望向霍長揚。
對方脫下淋濕的外袍,順勢坐至宋聽雨對面,同樣倒了杯水。
“幾十座小院,我隻翻查了一半,這十來座院子中,有草藥味的屈指可數。畢竟住得偏僻,大多不富裕,能用上藥的人就已經是寥寥無幾。”
“那你可有聞到這種味道?”宋聽雨攤開草藥包,将白日那大夫反複捏揉的那幾片碎葉呈至霍長揚鼻前。
他好生嗅探幾番,最後無奈地放下碎葉。
“當時本就是大雨前分,空氣潮濕加上我不識草藥,自然分不出也辨不得。”
既如此,宋聽雨也沒什麼好耐心和霍長揚繼續糾纏。
她當即收回碎葉,折疊藥包,回想起白日尚雲對這藥包的反應,以及她提到菟絲花和桑寄生這兩種植物時的侃侃而談,想必尚雲能幫到她。
但尚雲仍有許多事對她隐瞞,并非能十足信任之人。
宋聽雨幾番思索,歎息後就對霍長揚吩咐道:“明日我陪你再将那幾十座院子探訪一遍。事關秦伯祿,以及你師父的冤案。我隻想早日回東京城為我娘報仇,事成之前,我會将性命排在首位。所以,你别再拒絕了。”
她言盡于此,而霍長揚卻若有所思地将茶水飲盡。
兩人都未再開口,風雨飄搖,同房卻異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