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空間狹小,仍舊沒有點燭火,制豆腐用的石磨盈着一圈黯淡的月光,堪堪将榻上景象映照。
素布麻衣的溫婉女子正蜷縮在角落裡,面色潮紅。
她身前,一個年歲顯然要小上許多的少女正閉着眼,捧起女子臉頰,虔誠笨拙地吻着。
“小湖!”溫婉女子終于有些愠然。
可就連斥責的聲音都像水一般低柔,起不到半點威懾作用。
她撥開被喚作小湖的女孩,慌亂扯住松散衣襟,甚至有些不敢對上司鏡冷清眸光。
“客人還是明日再來罷,今日……豆腐已經沒有了。”
“無妨。”司鏡回應。
目光落在女子身後,像隻炸毛小獸般敵視她、容貌昳麗到近乎妖異的女孩,淡聲開口:
“我并非前來買豆腐。”
“出去。”少女嗓音含着戒備與抗拒。
“離開我與阿姐的家。”
司鏡不退反進。
她背對稀薄月光,身形如鑲嵌一圈無雜質的玉色,步履輕且穩,繞過面色潮紅的溫婉女子,到少女面前。
以手托起她下颔,默然打量。
那女孩近乎将唇咬出血痕,拼命想掙脫,卻不得法門。
“一隻依水附生的魔。”司鏡輕聲道。
再轉身,眸光淡淡掃過那溫婉女子。
停頓片刻,她開口:“一道……已不該存于這世間的殘魂碎魄。”
梨娘怔楞在原處,雙目仍含着情潮水光,卻逐漸暗淡下來。
唇角勉強扯起一個還算好看的弧度,柔聲問:“小湖,這位仙長,說的可是真的麼。”
“我……已不在這世上了?”
少女蓄力掙脫司鏡的約束,拼命搖頭,撲進她懷裡,“假的,江湖騙子罷了。阿姐,你莫要信。”
她在身後死死掐住指尖,松開之際,一絲含着魔氣的飄紅滴落于地。
頓時,門外街燈亮起,行人如雲,酒樓客棧喧嚣熱鬧,一如往常。
隻不過,衆人形貌皆呆闆無物。
“阿姐,看,大家都在呢。明日,我們還要去看春戲。”形貌妖異的少女攬住梨娘,在對方耳邊低哄。
司鏡默然觀望,沒有出言戳破。
魔氣萦繞間,梨娘阖上眼,倦睡過去。仔細望,嘴角還留有恬淡笑意。
少女神情癡癡,動作小心,俯身啄吻對方唇角,力度很輕,像怕将她吵醒。
“這道魂魄,再有兩日便會消散了。”司鏡開口。
少女怒瞪向司鏡,“與你何幹。”
她打量緘默少語的雪袍女子,不多時,視線落在她胸口處。
嗓音如銀鈴,卻嗤然笑起來,“表面光風霁月,除魔衛道,卻空有一副軀殼罷了。與門外的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别?”
“不若遠離你那宗派,下山遍嘗七情六欲,聲色犬馬。就像……你那兩個不谙世事的師妹一樣。”
少女露出妖谲嘲弄的笑,話音落下時,身形已如煙般散去,不見蹤迹。
司鏡眉蹙起。
不欲去追,隻是自寬袖中挾出一張勾有墨漬的符紙,抵于眉心間,閉上眼,一點點劃過眼眶。
狹窄室内的一切擺設都變得清晰可感,石磨、木托盤、細紗罩布。
再遠些,是後院處用來汲水的深井。
她動作忽然一滞。
水井旁邊,散落着一些她眼熟的挂飾。
元苓的平安扣,以及沈素素的磨劍石。
除此之外,還倒扣着一隻白瓷小碗,邊角已有些磕碰。
——正是她用來拘束那小紅魚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