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立刻就接通了,似乎另一端的那個人時時刻刻就等着這一通電話。
織田直截了當地問:“太宰,晚上出來陪我喝一杯吧,就在lupin酒吧。”
那是他常去的一家酒吧,織田相信太宰必定知道那兒。
電話那頭靜悄悄的,隻有太宰急促的呼吸,織田耐心等待着,直到太宰聲音幹澀地開口:“好的織田作,我會去的。”
挂斷了電話,亂步把打包盒遞給他,偏過頭看他,有些驚奇的樣子:“織田,你還真看重那家夥啊。”
這話并非沒有根由,大抵是做殺手那段日子留下的殘骸,小說家在與人交往時總是過于内斂。他看起來為人随和,沒脾氣又好說話,被老爺爺老太太們一圍幾個小時,來隻奶貓都敢撓上一爪子。然而他本性純粹又淡漠,隻顧守着他的原則走他的路,除了少數被他承認的,萬事不萦于心。
煙火氣十足的紅發作家,實乃是頂難親近的一個人。
然而方才織田同太宰講話時,帶着那麼一點兒毫不客氣與理所當然,似乎笃定了黑發青年必定會答應,那點兒微妙的親昵,亂步怎麼會看不回來?
名偵探立刻便知道織田的确是把太宰治放在心上了。
小說家不由得赧然,耳尖染了一點薄紅,咳了一聲:“亂步先生還要去哪兒?”
他這轉移話題的法子實在是拙劣,亂步懶得揭穿他,也就從善如流地道:“算了,都這麼晚了,還是早點兒回去。”到底還是忍不住揶揄了一句,“免得你的太宰等急了,還以為你爽了約。”
織田有些吃不消,讨饒地喊了一聲:“亂步先生……”約摸是在武偵過得久了,前殺手也學了點撒嬌的本事,雖不像亂步那麼渾然天成,但把聲音壓低些聲調放軟點,27歲185cm的大男人居然也能叫人覺得可愛。
這誰能頂得住?
至少,名偵探便沒能,快走幾步,往嘴裡填了一顆牛奶糖,轉頭道:“行了行了,名偵探大人才不會搭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呢。”
回到偵探社時已是華燈初上,社員們各自收拾東西歸家了,唯有社長福澤谕吉和國木田還守在社内。
織田知曉福澤是等着和亂步一起回去,便把那一袋子甜食放在桌上——這些吃食都不經放,若是存在亂步的零食箱裡,過上一夜便全壞了。
福澤看得直皺眉,他向來對亂步管得嚴,既怕他吃壞了牙又怕他飲食不健康,每日都給他定了量。但買都買回來了,也不好浪費,便做主分了一半給織田,叫他帶回去拿給孩子們。
織田本以為亂步會生氣,仔細一瞧他笑得狡黠,像偷到了魚的貓,便知曉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福澤自然也看見了,但也不想計較太多,索性就擡擡手放過去了。
待國木田鎖了門,幾人各自道别,織田就提着這半袋子甜食去了lupin。路途也不算太遠,約摸是這些玩意兒用料太足,竟染得他一身的甜香。
酒吧裡放了一首老歌,慢悠悠的音樂舒緩又甯靜,貓卧伏在他手側,有一下沒一下地舔着毛。織田去摸它,那貓看了他一眼,大概看出是熟人,便沒有躲,由着這小子順毛。
太宰遲遲不來,織田也不急,隻在心裡想這崽子莫不是想臨陣脫逃,這麼一想又覺得有趣,忍不住輕笑起來。
雖隻和太宰見了一面,但織田總覺得這人說不出的熟悉,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彼此都知根知底。
人不能太通透,太通透了,于人性世情上就看得太穿,免不了要失望。也不能太聰明,愚魯些更能咂摸出活着的滋味來,越是難得,到手時就越快活。然而太宰通透過人又聰明得過了火,世間一切于他,便都百無聊賴,好似開啟無雙模式的遊戲,叫人生不出半點興味。
他若不是個溫柔的人倒還好些,偏偏又太溫柔,沒法兒把一腔掙紮苦痛叫世間同品,隻能變着法兒折騰他自己,渴求着死,又向往着生。
于是織田看他,便像看迷途的稚童,離群的孤雁,人海裡彷徨街頭的遊子,愛憐之情,由衷而生。
他也覺得自己實在是莫名其妙,然而克制不了也無意去克制,就好似期待了太久,以至于感情如開閘放水,難以收束。
老歌換了一首又一首,太宰還沒來。
織田問酒保要了一袋子小魚幹,開始喂貓。貓給面子吃了兩塊,舔了舔爪子,伸了個懶腰,跳下吧台頭也不回地走了。
啊,貓……太宰是流浪貓吧,見識過人心反複無常經曆過風霜雨雪的貓咪,對人類畏懼又想親近——
小說家漂浮的思緒被伶仃的足音打斷,他蓦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