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少女立在樓梯上,宛如一朵幽幽盛放的百合花。她套着潔白長手套的臂膀如此纖細,素色的衣裙襯得她窈窕的身姿如此單薄,而那裙擺和小皮鞋間的一節小腿,又是如此圓潤可愛——
她輕飄飄的、空靈的聲音,唱歌般地喊道:“織田作——”
小說家神情平靜,看着這夜莺踩着靈巧的步子來到他身邊,坐在了他旁邊的座位上。少女挽着他的手臂,溫熱的身軀自然而然地依偎過來,埋頭嗅了嗅他的衣領,歪了歪頭:“織田作是什麼組成的~蛋糕、牛奶,和棉被上太陽的香氣~”
“啊,帶亂步先生去了一趟蛋糕店。”紅發作家說着,從袋子裡取出一枚櫻桃布丁,問道,“要嘗嘗嗎?”
這是袋子裡唯一甜度适中的點心了。
少女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突然拖長了聲調道:“那我要織田作喂我——”
她的聲音讓織田想起白鲸的歌聲,有種脫離塵世的缥缈,而當她尾音嬌俏地上揚時,便又活潑潑地如一隻燕子,翅尖在心湖上輕巧地一點。
織田剝開櫻桃布丁的外殼,執着小勺子舀了一點,少女挽起一縷散落的卷發,略微低頭,潔白的牙齒輕輕張開,将那一小點布丁連同勺子抿進嘴裡。
“很好吃哦~”系着黑色紗巾的細嫩脖頸揚起,少女眯起鸢色眼眸,可愛地笑了,“織田作請我吃布丁,那我也要請織田作——”她左右張望,纖細手指點着潤紅的唇,有些猶豫的樣子,“嗯……老闆!來兩份蟹肉罐頭!”
吧台後的酒保大約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也聽慣了各式各樣的要求,神色不變地從櫃台底下取了兩個罐頭出來。
織田接過來,替少女開了一罐。150日元的罐頭附贈一支不鏽鋼勺子,少女拈起勺子的手勢就像是拈起一枝桃花。
她舀了一勺,卻沒有吃,而是送到了織田的唇邊,笑吟吟地說:“蟹肉可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料理了!”
啊,她滿懷雀躍又藏着一點得意的笑,讓織田的手指動了動,很想揉一揉她蓬亂的黑發。但他終究是沒有,隻是順從地吃掉了那一勺清甜的蟹肉。
“好吃吧?”少女調轉勺子,又舀了一勺,這回她喂給了自己。他們兩個就這樣,你一勺我一勺地分吃了這一個罐頭,那支勺子始終都在少女的指間。
織田點了兩杯清酒,味道有點淡,口感也很綿軟,少女一手撐着側臉看着他,笑着問:“織田作是怕喝醉了對我做壞事嗎?我很樂意哦——”
她方才便偷偷踢掉了一隻小皮鞋,這時将一隻柔軟的腳掌踩在紅發男人的小腿上,鸢色眼眸不懷好意地一彎:“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喲~隻要是織田作的話~”
紅發作家隻捉住那隻腳,略一彎腰撿起小皮鞋,給她穿上。少女故意轉動腳腕,靈巧地躲閃着,卻被織田溫熱的手掌牢牢擒住了。
“織田作好溫柔~”她凝視着紅發作家沉靜的面容,聲音裡的甜膩退得幹淨,夢呓般地道,“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你會有溫柔賢惠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孩子,在能看見海的房間裡,安安心心地寫作。你會有很多很多朋友,很多很多讀者,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隻是,那些人裡,沒有我而已。
“太宰。”織田平平淡淡地喚了一聲。
“和我在一起,織田作居然還會想起别人嗎?我要生氣了哦。”少女擺出一副吃醋的表情,氣鼓鼓地扭過頭,似乎在說“還不快來安慰我”。
紅發作家想了想,從袋子裡取了一顆酒心巧克力,剝開包裝紙遞給少女。少女飛快地瞅了他一眼,貓一樣從他手心裡叼走了巧克力,含含糊糊地道:“我可不叫太宰,我叫津島治子,織田作要叫我津島,津島哦~”她強調着,像不服輸的小孩子。
織田有點想笑,他從善如流地改口道:“津島,我目前并沒有心儀的女性。”
“好傷心哦,”津島舔着指尖沾到的巧克力,拉長聲調道,“織田作居然不喜歡我嗎?我超~級~樂意嫁給織田作的哦!”
她帶着笑這麼說着,誰也分不清她的話是真是假。
“我很喜歡津島。”紅發作家認認真真說着,語氣很平淡,其中的真誠卻是不容忽視的。
津島微微睜大了眼,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身體稍稍後仰又立刻僵住。她若無其事地低下頭,擺弄着另一個蟹肉罐頭,語調活潑地道:“是嗎是嗎?我好高興!我剛才還在想,如果織田作不喜歡我的話,那就去死好了。連織田作都讨厭的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嘛——”
“津島。”織田喊着她的姓,讓她擡起頭來,他盯着少女忍不住慌亂地躲閃的眼眸,靜靜地道,“我永遠不會讨厭你。”
他灰藍色的眼眸筆直地注視着她,似乎是對她說,又似乎對着,某個善于僞飾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