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一如既往地假扮由美子回應長谷川君的每一句話,長谷川君突然說:“說起來,坐在我後座的那個女孩,名字是早田川子,有一個字和我一樣呢。”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來,長谷川君居然注意到了我,這一點不能不叫我萬分驚訝。畢竟我就是這樣平庸渺小,淹沒在人潮裡毫不起眼的存在。
我心中雀躍,卻力持鎮定,以由美子的口吻打字道:“哦?還有這種事?那川子小姐是怎樣的人呢?”
拜托了,請至少誇獎一句可愛吧。我知道男孩子誇獎女孩子,如果無話可說就會說可愛,就算被這樣客氣地稱贊一句,也好過“沒什麼印象”這樣的評語。
“是很有趣的女孩子。”長谷川君說道,“和由美子一樣可愛哦。”
啊,狂喜和痛苦同時侵襲了我,長谷川君為什麼會這樣說呢?他知道了嗎?還是說——我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心懷僥幸地這樣想——他是認真的?
我有時會想,如果我不愛長谷川君就好了。不愛,就不會焦慮、忐忑、嫉妒、痛苦,然而我做不到。對長谷川君的愛是我擁有的最珍貴的寶物,是支持着我度過這漫長而寂寥的人生的,唯一動力。】
——《丹桂》
太宰治收到了一封情書。
擡頭“太宰治”,落款“織田作之助”,經由偷拍者的手帶回來,靜靜躺在他的辦公桌上。
不錯,太宰治又派人尾随偷拍了。理由也是理直氣壯的——沒法同織田作見面了,還不許人通過相片一解相思了?
這回派去的人還是精挑細選的幹練之輩,定然不會再出現之前的事了。
人果真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上一位可是被武偵提溜進了警察局,又被深感丢臉的上司付保釋金帶回去的——一并回來的不僅有相片,還有信件。
太宰治坐在辦公室裡,兩手交握抵住下巴,焦躁地喃喃低語:“織田作是不是生氣了?他要和我絕交嗎?還是準備把我罵一頓然後宣布從此是敵人了?”
事到如今,太宰治也知道織田作必然是明白了他的身份,至于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畢竟是織田作嘛。
當務之急是如何安撫織田作呢?紅發作家不在眼前,太宰治瞬間就想到了上百種方法,每一個都看起來是那麼切實可行。然而,一想到對手是織田作,太宰治又覺得信心沒那麼充足了,不,不如說,一點兒信心也沒有了。
想到自己這些年幹的事兒,太宰治便心生畏懼——織田作是走在正确道路上的男人,而自己,毫無疑問,與他背道而行。或許織田作會接納太宰治——啊,鲸落和52赫茲,小人魚和王子,太宰治已經把它們在記憶裡播放了千萬遍啦——但他會接納港口Mafia首領嗎?
也許擺在面前的,是一封絕交信也說不定。畢竟他足不出戶,織田作見不到他,也隻好托人轉交了。
太宰治悶悶不樂地想,他應該把蛞蝓派出去偷拍的,這樣就不會被織田作逮到了。
坐了四年的房間,是從來沒有的冰冷、暗沉、死寂,太宰治盯着信封發呆。織田作的筆迹還是那麼端正,一絲不苟,唯有筆畫末尾那俏皮的一勾又或是優美的一個周轉,顯露出他一本正經下,不為人知的可愛。
太宰治瞪着信封,就像瞪着一個炸/彈或是一瓶毒/藥——那或許還會好一些,他必定會歡呼雀躍地接過來。然而這個信封不一樣,它是潘多拉之匣,裡面或許封藏着世間最可怕的災難。
他到底還是打開了——也許織田作并不在意?——信封裡是幾張雪白的信紙,毫不花哨,正是織田作的風格。
他開始閱讀,膽戰心驚,随時會一躍而起奪路而逃。
“太宰:
今日路過一個冰激淩攤子,買了兩隻冰激淩,一隻水蜜桃味一隻巧克力味,沒有蟹肉味和咖喱味,甚是可惜。
晚上去了lupin,點了你上回點的酒,有點淡,但很好喝,所以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現在在窗前的書桌上給你寫信,一邊寫,就一邊想起你。
今夜風有點冷,太宰,注意保暖,做個好夢。”
“太宰:
早起看見那隻黑貓玩偶了,它就待在我的書架上,隻要我稍稍擡頭,就能看見它。
它笑得可愛又可惡,真像你。
中午吃辣咖喱,咖喱真是天下第一美味。你會揮舞着螃蟹同我據理力争,還是會假裝可憐搖晃我的手臂呢?想着你蹦蹦跳跳走路的模樣,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你有在好好吃飯嗎,太宰?有沒有早睡早起,按時鍛煉?要注意休息啊,多看看窗外,陽光很美,而我在陽光下想你。”
“太宰:
聽說你又遇見了一次刺殺?有沒有受傷?真希望你不是故意的,如果是的話,我會很生氣,會想罰你。
明年的春日,桃花一定會開得很燦爛吧,像雲霞一樣,那是很美的景色,我想和你一起欣賞。我們可以在桃花下喝酒閑談——太宰,我在學習怎樣釀酒,希望可以用桃花釀一壇美酒,過幾年與你一同品嘗。”
太宰……
太宰——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