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吾忍不住幻想了一下。
穿着襯衫、短褲和小皮鞋的小男孩,細弱的手腕和腳踝仿佛一折就斷,卻有着比同齡人更冷靜的神情,擡起頭目光銳利地看過來——
又或者,清瘦的少年人,紅發如同凝固了的火焰,剛剛長開了一點兒的身子骨柔韌而纖細,透着一股子凜冽的意味。他偏過頭,稍微露出一點兒雪白的脖頸,灰藍色的眼眸平靜地望過來,無辜又誘惑——
“嘶——”安吾輕輕抽了一口氣。
太宰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說到來……”太宰治興緻勃勃地道,“最高級的性/感應該是氣味才對。”
“氣味?”織田迷惑地重複了一遍,頭上的呆毛晃了晃。
“是啊,氣味。動物可以通過氣味傳遞各種信息,而人類,也是一種動物。”
太宰治輕笑着,鸢眸微微眯起,“有的人,就算是無心的,散發的氣味也會使人神魂颠倒呢。”
“因人而異吧,”安吾伸長了腿,放松地靠在織田身上,他的筆記本電腦被他擱在了一邊,“我覺得是聲音,真正美妙的聲音能夠讓人循環聽上個一千遍一萬遍也毫不厭倦。”
中也一直在聽他們說話,這時候才沙啞着聲音慢慢開口:“是手。”
他丢掉喝空了的酒瓶,寶石藍的眼眸凝視着不遠處的人群,那裡,森鷗外穿着醫師的白大褂,身邊坐着金發的愛麗絲,似乎正在悠閑地逗弄武偵社長。然而福澤谕吉早就過了被他一點就炸的年齡,袖着雙手起身去管教開始打劫國木田的亂步,留下一臉遺憾的森鷗外摸出一根煙,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慢悠悠點燃了。
“如果是喜歡的人,那做什麼都會覺得性/感吧?”織田說。
“唔,這個有點難講呢,”
太宰治悠然地道,“畢竟我沒有喜歡的人哦~”
安吾笑了一下,中也扯了扯嘴角,太宰治伸了個懶腰,假裝哀怨地道:“嘛~我也很想找到可以一起殉情的人啊~互相擁抱着沉入水底,多麼浪漫!”
“别了吧,”中也毫不客氣地道,“你這種怎麼死都死不掉的家夥就别拖累其他人了。”
織田伸手拿過中也遞過來的酒瓶,咬掉瓶蓋聞了聞:“唔,烈酒。”
“嘛,畢竟是海邊bbq嘛。”中也說着,站了起來,“啊,頭痛,我去那邊走走。”
太宰治同樣懶洋洋地爬起來,拍了拍衣服:“帶我一個,織田作,晚上我去你那兒睡。”
織田平靜地點了點頭,囑咐道:“别走太遠,海邊風比較大,别着涼了。”
“嗨~嗨~”太宰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啊,真像個小孩子。”安吾感慨着,接過織田手裡喝了一小半的酒瓶灌了一大口,“啧,這酒有點辣。”
“少喝點,”織田在他眼尾處按了按,“免得晚上又睡不着。”
“那就拜托織田作先生講講睡前故事好了。”安吾說着,又向織田身上靠近了點,把酒瓶還給了織田。
“《鵝媽媽童謠》?”織田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恐怖故事吧?”安吾“啧”了聲,“你被太宰帶壞了哦,織田作先生。好歹也應該是《竹取物語》才對。”
“輝夜姬最後回到天上去了吧,”織田短暫地回憶了下,“唔,是個好故事呢。”
“對喜歡她的人不是he哦。”安吾說,“畢竟永遠都見不到也得不到了。”
“啊,我覺得真的喜歡的話,會祝福的吧。”織田想了想,認真地道,“月亮才是輝夜姬的家嘛,她待在人間也過得不快活,回去了也挺好的。”
安吾專注地凝視着他的側臉,紅發男人隻能說是端正的臉上,依舊是平靜而寡淡的表情。他點了點頭,附和道:“也是,輝夜姬最終還是要待在月亮上的。”
啊,如果是我的話——
會拼命攔截吧,跪下來苦苦哀求也無所謂啊,還是不行的話,幹脆把那身羽衣撕碎焚毀掉吧,畢竟——
那個人是我的,隻屬于我。
怎麼能讓他逃走呢?逃到月亮上的話,那不就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嗎?
然而安吾隻是微笑着,安靜而溫和。
中也是從不抽煙的,但當他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一口時,太宰也毫無反應。
他隻是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慢悠悠晃蕩着,仿佛玩鬧的孩童。
“喂,太宰。”中也突然問,“你說有沒有能抹掉感情的異能力?”
太宰鸢色的眼眸轉向他,輕笑道:“有的哦,不過——你舍得嗎?”
中也沉默了,直到一根煙抽盡了,他才碾滅煙頭,恨恨罵了一聲:“草(一種植物)!”
“森先生可真過分啊。”太宰挑了挑眉,笑容裡滿是惡劣,“豢養一隻惡犬,卻不肯給他套上項圈,一旦他試圖逃走,又會給予微薄的希望……中也呀,發現主人其實不屬于自己的感覺怎麼樣?”
中也陰郁地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問:“明明想要得發瘋,對方卻一無所知,不得不拼盡全力克制自己地感覺怎麼樣?太宰治。”
“糟糕透頂呢~”太宰歎了口氣。
“你說,海裡面有什麼?”中也問。
“美人魚?”太宰也點了根煙,卻不抽,隻靜靜望向夜幕下如同沉睡的巨獸般的海。
“啧,那種最後還是變成了泡沫的玩意兒嗎?”中也想再抽一根,卻摸了個空,便直接在太宰風衣口袋裡翻找。太宰也不躲,由着他把大半包煙全打劫走了。
“不是哦,是塞壬,東方把他們叫做鲛人,”太宰彈了彈煙灰,鸢眸裡滿是笑意,“據說是會唱歌來引誘看中的人類走入海洋,然後把他們拖入自己的巢穴一輩子囚禁起來的兇殘海妖哦。”
“如果得不到心儀的人類的話,就會把他們吃掉的呢。”
“那不是很好嗎?”中也按了按帽檐,寶石藍的眼眸微微擴大又收縮,一邊如此說着,一邊向着沙灘走去。
森鷗外似乎是待得無聊了,也或許是愛麗絲開始鬧騰了,預備出去走走透透氣。他望見了中原中也,便招了招手,喊了一聲“中也君”。
留在原地的太宰低低笑了起來。
那不是很好嗎——
啊,沒錯。
他們這種人就是這樣啊。
想要,卻得不到,于是渴望,渴望着哪怕是最微小的慰藉。忍耐着饑餓,被痛苦逼到發瘋,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舍棄和遺忘——
總有一天,會崩毀的吧?
到那時候怎麼辦呢?
太宰治擡眸望向那一輪清晖,笑着走了回去。
鸢眸與鏡片下沉靜的眼眸對視。
織田擡頭呼喚道:“太宰。”
他坐了過去。
——死也不會放手的哦。
那個人是我的呢,隻屬于我。
隻屬于我。
想要,想要靠近,想要得到,想要擁有你的一切——
想到發瘋。
想到疼痛。
想到再也無法忍耐。
是為——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