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隻是友人們的一點兒過激反應。
無法下殺手的男人在戰鬥中受了點傷,不重,但也出了血。
被簡單縫合并包紮後的傷口,在酒吧的會面中裂開了,那點兒豔紅滲透了繃帶,将襯衫下擺也染上了不詳的血色。
前殺手因疼痛微微蹙起了眉,完全沒留意到與他并肩而坐的兩位好友,那驟然變化的神情。
黑發幹部斂去了微笑,空洞的鸢眸裡是令人心悸的殘酷,這一瞬間就算說他是從深淵裡爬出來的惡鬼,也會有人毫不猶豫地相信。
而一貫冷靜自持的情報員,端正的面孔上是叫人心底發涼的冷意,這時候,人們才會想起這個時刻都像是被摧殘的社畜的男人,也是個黑手黨。
“……織田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宰治貼近了紅發友人,纖細的手指掀起衣擺,晦暗不明的鸢眸盯着停止了滲血的繃帶,從喉嚨裡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着森冷的寒意。
織田默不作聲,然而這點兒試圖逃避的念頭很快便被友人們打消了。安吾難得強勢地從他手裡奪過酒杯放在一邊,直截了當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腰腹處。
而後,情報員一瞬間臉色慘白。
紅發友人吃痛地擰起眉,手卻穩定地給傷口上好了藥,用雪白的繃帶一圈圈裹緊。他輕輕喘着氣,仰頭靠在椅背上,因那連綿不絕的疼痛而汗濕了頭發。
“啊,疼死了……”許久,他才低低地、輕輕地,孩子氣地抱怨了一聲。
安吾鏡片下的眼眸,被血色燒成了一片潋滟的紅。
“織田作先生……如果那把刀捅得再深一點……”他垂着頭,啞着聲喃喃低語,“又或者……刀上沾了點什麼……”
“我會躲開——”織田反駁了一句,卻見安吾擡眸望過來——
他噤了聲,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握住情報員發顫的手,誠摯地道:“安吾,我會注意保護自己,盡量不讓自己受傷的。”
因着姿勢的緣故,轉過臉同安吾講話的織田,完全不曾留意到太宰治悄然收回了手,垂眸凝視着指尖沾染上的那一點兒淺淡嫣紅。
織田作之助本以為這不過是一樁小事,前殺手的少年時代受過的傷不知凡幾,疼痛亦不過是家常便飯,吃頓辣咖喱再睡一覺,紅發男人便将之抛諸腦後了。若非是行動間牽扯漸漸愈合的傷口帶起細微痛楚,他甚至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
然而,他的友人們顯然不這麼認為。
洗漱完畢,簡單打理了一下自己,織田快速解決完早餐,拿起了挂在門口衣物架上的風衣。
他穿上風衣外套,綁好武裝帶,将老式手槍穩穩插/進槍套裡,推門而出。
幾乎是立刻,便察覺到暗地裡有人正悄悄跟上——雖然對方已經盡可能隐蔽了,但由于前殺手事先提高了警惕刻意觀察,依舊被織田輕而易舉地發現了蹤迹。
頗感困擾地撓了撓頭,織田摸出一支煙點燃了叼在嘴裡,想了想,還是決定開車上班。
周一早班高峰,織田意料之中地被堵在了高速上。他單手握着方向盤,從風衣衣兜裡掏出手機撥通了太宰治的電話,語氣平靜地道:“太宰,我在路上堵車了,會晚點到。”
挂斷了電話,織田難得地生出了幾分疲憊,從小抽屜裡翻出一闆巧克力,掰下一塊丢進嘴裡——他現在急需甜食安撫被太宰安吾搞得心力交瘁的自己。
停車,熄火,正預備解安全帶,車門被拉開,織田不必去看,便被強硬地箍進一個單薄的懷抱裡。蓬松軟綿的黑發磨蹭着肩窩,帶來些許麻癢,急促熾熱的呼吸撲打着頸側的皮膚,是近來已然習以為常的過分親昵。
織田解開安全帶,冷靜地任由他的手拉起衣擺,摸上腰腹,來回描繪着那道開始結痂的傷口,平淡地道:“太宰,讓讓,我要下車了。再不走就趕不上打卡了。”
黑發幹部這才擡起頭,“啧”了一聲,不滿地道:“所以說,我接送織田作上下班不就好了嘛~”
灰藍色眼眸無言地望了他一眼,清晰地表達了“大可不必”的意思,織田鎖了車門,快步走進了港口Mafia大樓,趕在最後一秒打了卡,然後便松懈下來,懶懶散散地朝電梯走去。
太宰治跟在他身邊,同樣慢悠悠地晃蕩着,兩個人一起在電梯門口等了一會兒,電梯還沒到,卻見矮個子的橘發青年皺着眉,大步走來。
“喲,中也。”太宰治伸手将織田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又自己朝前站了站,語氣輕佻地打了聲招呼。
中原中也彈了下舌,不耐煩地壓了壓帽檐,冷淡地回應了一聲:“是你啊,太宰治。”
織田本着底層人員應盡的禮貌,略微鞠躬,撫胸緻意:“日安,中原大人。”
橘發青年寶石藍的眼眸微微眯起:“日安——”
“啊啦~區區一隻蛞蝓而已,沒必要這麼恭敬的啦,織田作~”太宰治慵懶地靠在織田身上,一如既往地大開嘲諷。
中原中也輕微地“啧”了聲,拽了拽脖頸上的choker,回敬道:“不能指望一條青花魚懂得什麼是禮儀,照顧這麼個任性妄為的小鬼,織田你還真是辛苦啊。”
“哦呀,嫉妒了嗎?也是,畢竟織田作隻有一個呢。”太宰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笑眯眯地說着。他今日沒穿那件黑大衣,而是在白襯衫外套了件黑風衣——風衣的款式與織田常年不變的沙色風衣微妙的相似。
中原中也正待還嘴,電梯“叮”地一響,門開了。他率先舉步走入,織田落後一兩步,而太宰治與他并肩,三人先後進了電梯。
狹小的空間裡,中原中也站了一邊,織田筆直地站在另一邊,太宰治沒骨頭似地倚靠着電梯牆,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中原中也互相嘲諷。
織田不發一言,靜靜旁觀。
然而,橘發青年寶石藍的眼眸一直都緊緊盯着紅發男人,黑發幹部鸢眸暗沉,冷銳如冰,毫無顧忌地瞪視着氣勢淩人的重力使。
底層人員的樓層不高,電梯門打開,織田邁步走出,中原中也叫住他,問道:“你身上——”
“中也,緘默是美德哦美德~”太宰治突然說道。
“啊,謝謝您。”織田眨了眨眼,頭上兩根呆毛晃了晃。他道謝之後,見中原中也不再開口,便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在織田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的那一瞬間,太宰治扯下了臉上無意義的微笑,哼着歌摸出了兩隻小巧的耳機戴上,完全無視了對面的中原中也。
“啧。”中原中也煩躁地壓了壓帽檐,“太宰你這混蛋,做得過火了吧。”
“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呢,中也?”太宰治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不要來妨礙我呀~”
“他知道。”中也面無表情,語氣冷沉地道,“他知道你這混蛋在他身上裝的那些東西。太宰,你肯定也清楚這一點,卻得寸進尺做得越來越過分!”
“你們這些家夥,有一個算一個,全他/媽的都是些混賬玩意兒!”
憤恨地丢下這句話,橘發青年頭也不回地踏出了電梯,連背影都透着洶湧的怒火。太宰治一動不動,垂眸盯着自己的右手,許久才歎息一句:“啊啦~被遷怒了呢。”
懷着滿腔說不出道不明的怒意,中也來到頂樓。
森鷗外正在辦公室裡等待着他。
金發的愛麗絲趴在他的腿上,玩着玩具,而黑發紅眸的首領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眺望着遠方。
中也猜測着他在看什麼。
是橫濱嗎?還是不遠處的武裝偵探社呢?
森鷗外收回視線,唇角挑起一抹不帶任何感情的微笑:“中也君,任務完成得很好哦。”
心髒怦怦狂跳,不可抑制的喜悅漫上來,中也垂下頭,壓抑着用平靜的聲音回答道:“遵循您的意志,首領。”
“太宰君還好嗎?最近他一直都刻意避開我,哎呀,真是叫人傷心。”森鷗外自言自語地說着,俊美的臉孔一大半藏在陰影裡,表情看不分明。
中也不願意直視他,橘發青年語調毫無起伏地、客觀地描述着電梯裡發生的一切。他眼角的餘光瞥到了無聊下捉住森鷗外一隻手玩/弄的愛麗絲,不由得繃緊了下颚。
胃部仿佛被粗暴地絞緊一般痙攣起來,中也體味着嘴裡彌漫開的鐵鏽味,從身體内部燃燒起的火焰,似乎就要把他自己燃燒殆盡了。
他突然想起太宰治,想到他和眼鏡教授對織田幹的那些事——派人跟蹤他,在他身邊布下眼線,明目張膽地在他身上裝竊聽器。
橘發青年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他盯着首領細白的手指,中指和小指之間的那一根,戴上做成環狀的竊聽器應該會很适合吧?
但他随即就為自己這荒謬的想法感到羞愧和痛苦,這是他發誓要永遠效忠的首領,是他傾心愛慕之人,他在想什麼,居然會萌生出和太宰治那個混賬一樣的念頭。
“啊,原來太宰君居然做了那種事嗎。”森鷗外從愛麗絲手裡抽回手,雙手交握放在腹部,若有所思地低語着。“真令人意想不到啊,他和安吾君。”
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太宰治本來就是會幹出這種事的人吧。
“不是哦。”森鷗外似乎窺見了他的想法一樣,似笑非笑地反駁道,“就算是太宰君,也會有不能輕忽對待的存在呢。越是珍重就越不敢任性妄為,就連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織田君對于太宰君來說,就是如此重要的寶物哦。”
越是珍重就越不敢任性妄為……嗎?
寶石藍的眼眸驟然緊縮,橘發青年神情晦暗,聲音幹澀地道:“那個太宰啊。”
“是的哦,我也很驚奇呢,不過作為老師,我還是很欣慰哦。倒是安吾君,真是吓了我一跳呢。”森鷗外歎了口氣,擺出一副苦惱萬分的模樣,“哎呀,這下子可就麻煩了~”
“真麻煩啊,那家夥。”情報員呼出一口氣,疲倦地捏了捏太陽穴,轉頭看見賴在辦公室裡打遊戲的黑發幹部,不由得冷嘲道,“哦呀,還活着呢。”
“我也很遺憾啊,敵人都是一群連五元硬币都不如的廢物,就算拿到了詳細的情報也不堪一擊,真叫人失望啊~”太宰治呵呵冷笑,回敬道。
“不過說起來,某人的運氣可真不賴呢,居然連爆炸都炸不死,該說到底是禍害遺千年嗎?”
“如果真有這麼回事的話,犯下累累罪行的某人,就應該長命百歲啰?”情報員取下眼鏡,往幹澀的眼眸裡滴入眼藥水,沙啞着聲音回擊。
這攻擊一如既往地給力,黑發幹部一時間啞了聲,沉默了半晌,情報員率先打破了冷凝的氛圍,問道:“你那邊怎麼樣了?”
“很順利哦,”太宰治把遊戲機一丢,雙手枕在腦後,無聊地盯着天花闆,突然道,“我又做夢了。”
“還是原來那個?”安吾戴上眼鏡,平靜地問。
“是啊,還是原來那個。”太宰治抽出右手,舉到眼前仔細端詳,“我從來不知道血居然是熱的呢,而且那麼紅,真是難看死了。”
安吾毫不客氣地道:“因為那邊的你是個蠢貨吧!膽小的悲觀主義者,偏偏又有種愚蠢的傲慢,哼,連最該保護的人都沒能保護好,真是個無能的家夥啊!”
“說的是呢,明明該死的是你這個叛徒和我這個廢物——”太宰治扯動嘴角,咧開一個虛假的微笑,此時的黑發幹部看上去俨然是一具惡意和殺氣凝結而成的人偶,是實質化的黑暗,“安吾啊,識相的話還是趕緊下地獄去吧!”
“啊,不勞您費心了。”安吾同樣勾起嘴角,殺氣十足地冷笑着,“像您這種怪物就該早點去該去的地方,織田作先生有我保護就夠了,不需要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來添麻煩!”
“哦呀,還真敢說啊,安吾。”太宰治手腕翻轉,一柄小巧精緻的手/槍握在他手裡,槍/口正對着坂口安吾的頭顱,而他的手指搭在扳機上,隻要輕輕一勾,便是一聲槍響。
安吾漠然地與他對視。
片刻後,兩人齊齊别開臉,惡心得幾乎吐了出來。
織田正在拆/彈。
定時炸/彈被嚴密地綁在人/體上。
綁在椅子上的男人哆哆嗦嗦地抖個不停,驚慌失措的叫喊幾乎把天花闆都震下來了。織田充耳不聞,專注地幹/着手裡的活兒,隻在對方喊到嗓子都有些啞的時候才擡起頭,無奈地道:“小笠社長,您能安靜點兒嗎?”
“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他們不會放過我,嗚啊啊啊——”
矮小肥碩的中年男人哭得涕泗橫流,模樣實在是不堪入目,織田歎了口氣,盡量溫和了語氣——雖然大約沒什麼人能聽出來——說道:“請您放心,我會将您安全無虞地帶出去的。”
“所以,能請您安靜一會兒嗎?”
他灰藍色的眼眸毫無感情,擡眼稍稍一瞥,讓那中年男人吓得立時噤了聲。
炸/彈被織田動作流暢地拆卸了下來,他粗暴地解開繩索,拽起小笠,不顧對方已經兩腿發軟地癱在了地上的狀态,拖着他一路狂奔出了廢棄工廠。
巨響和熱浪同時襲來,織田順勢一個翻滾,帶着小笠躲到了一棵古樹後。
炸/彈爆/炸了。
織田摸了摸兜,遺憾地發現一根煙都不剩了,他扭頭問瑟瑟發抖的小笠:“您是否有完全信得過的人呢?”
“……有、有的。”小笠怕得牙齒打戰,忙不疊地回答,“慧子!慧子一定不會背叛我的!”
織田在心裡“啧”了一聲。
慧子,那不是這家夥在外面找的四個情婦裡的其中一個嗎?
這家夥居然連父母老婆親生兒女得力部下都信不過,隻相信一個情婦嗎?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那位“慧子”的長相,然而記憶裡隻有各種尖叫怒罵哭泣吵鬧和推來搡去撕打抓撓,以及深刻的不知所措的心情。
織田放棄了回憶,面無表情地讓小笠指路,拖着他往那位“慧子”的住處走去。
臨走前,他躊躇了一下,懷着些許畏懼的心情給太宰安吾發了一條短信。
雖然不知道太宰安吾為什麼突然搞出這些亂七八糟的花樣,但素來對友人們縱容有加的織田還是選擇了順從。
自殺戮中走來的紅發男人對危險與疼痛并沒有什麼實感,在對自身能力有着充分認知的前殺手眼裡,隻要不緻命,那便算得上安全了。
當然,他多少還是有點兒“太宰安吾或許會很生氣”的意識——即便前殺手依舊對此感到茫然不解乃至還有點兒委屈。
希望他們兩個正在忙工作吧,織田難得地祈禱了一下。
太宰當然沒有在工作。
身為摸魚大師的太宰治,照例把工作甩給了一無所知的中也,大肆嘲諷了自願社畜的安吾,便光明正大地溜之大吉了。
因而織田帶着小笠逃脫爆/炸現場的全過程便被太宰治從頭聽到了尾。
黑發幹部如同精心制作的人偶一般毫無生氣地僵立着,黯淡無光的鸢眸沒有焦距地凝望着前方,被動地聽着耳機裡那微弱的、從不中斷的“滴滴”聲。
那是定時炸/彈的倒計時聲,冰冷機械,每一聲都像是死神急促的腳步,令他全身心都在恐懼中戰栗。
織田作——
直到紅發友人沉穩的聲音再度響起,太宰治才緩慢地呼吸起來。
這一刻,宛如新生。
然而,上天注定了他今日必然要接二連三地受到驚吓,當黑發幹部順着定位驅車趕到目的地時,正巧看到織田驚險地躲過一次槍/擊。
槍/手的藏身地并不難判斷,對方也并沒有隐蔽自身的意思。
然而敵人數量有些多,而織田還帶着一個累贅。
太宰治幾乎是本能地拔出手/槍,毫不猶豫地連續開槍。
随行的部下迅速散開,找到射擊點,進行了精準的狙擊。
織田松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收起槍:“幫了大忙了,太宰。”
太宰治一聲不吭,走過去粗暴地提起小笠丢給身後的部下,注視着靠着牆歇息的織田。
紅發濕淋淋的,幾滴汗水順着因仰頭而伸長的脖頸滾入襯衫。灰藍色的眼眸半阖着,還殘留着些許銳光,使他看起來宛如一柄寒光凜冽的匕首。
他的神情還是寡淡的,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呆,然而他的唇微妙地稍稍張開,輕輕喘着氣,于是那麼一點兒豔/紅的舌尖便若隐若現。
爆/炸的餘波和槍/戰到底還是波及了他,他的衣衫上滿是塵土,甚而還有些破損——而破損處的肌膚擦傷了一大片,滲出些許血絲。
更不用說原本已經快要愈合的傷口,幾番折騰下來還是不堪重負,血染紅了大片衣擺,看得人觸目驚心。
“織田作。”太宰治平平淡淡地喊了一聲,引得紅發男人疑惑地望過來,他貼近對方的身軀,擡手,握住友人的脖頸,大拇指微妙地摁在了對方的喉結上。
底下的身體猛然繃緊,輕顫,太宰治冷淡地道:“别說話,織田作,我現在很生氣,很生氣——”
織田無辜地望着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部下們早已經知趣地帶着小笠退開了,小巷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太宰治摩挲着織田的喉結,一粒粒解開他的襯衫扣子,那還在滲血的傷口便袒露在他眼前。
鸢色眼眸驟然緊縮,一瞬間仿佛夢境降臨現實,昏黃的夕陽,無力垂落的手,肆意流淌的血,漸漸中止的呼吸——
“唔——太宰!”織田有些呼吸困難,艱難地喊了一聲,擡手握住太宰治的手臂。
太宰猛然驚醒,倉惶地松開了手,他魔怔了一般,單膝跪了下來,凝視着那傷口。他熾熱的呼吸撲灑在傷口處,令織田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織田蹙起眉,擔憂地喚道:“太宰?”
一點兒滾燙的溫度落了下去,織田幾乎是僵住了,瞪大眼眸看着太宰貓一般舔舐着他的傷口,将那點兒血卷入口中,慢慢咽下。
說真的,他有點懵。
太宰這是怎麼了?
溫軟的舌舔過創口,帶來連綿不絕的酥麻和刺痛,織田屏住呼吸,本能地繃緊了腰腹,捏着太宰的肩膀試圖将他推開。然而太宰掐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勁兒。
織田刹那間全身發軟,萬幸靠着牆才沒倒下去。就在這當口太宰抓着他的手腕,低頭咬住了他的食指。
他的手指,因過往而生了厚厚的槍繭,倒是這幾年動槍少了,握筆的時日漸長,養得嬌了些,繭子削薄了一層。太宰的齒抵着指腹緩慢磨蹭,軟舌細細地舔過指縫間那點兒柔嫩的皮膚,弄得織田拿槍握筆都穩如泰山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
“……太、太宰……”他輕喘着,喉嚨發幹,難得地生出了求饒的念頭,“别這樣,我錯了……”
盡管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錯了。
太宰就着這個姿勢微微擡眸望過來,鸢眸被欲/望燒得一片黯沉,仿佛潑了墨。他慢慢将織田的手指從唇間拔出,發出“啵”的一聲輕響,擡手抹去唇邊一點兒濕潤。
黑發幹部啞着聲道:“織田作……有時候,我真想——”
他沒再說下去,隻狠狠地,在織田的手腕處咬了一口,下口極重,甚至出了血。
織田仍不太明白他的想法,卻忍着疼,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放軟了聲道:“太宰,你想做什麼就做好了。”他灰藍色的眼眸裡全是信任和縱容,坦蕩到令人畏懼的地步,“我一直都在,不會消失的。”
太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織田的血的味道在他舌尖上彌漫,叫他渾身發熱。就在方才,一個念頭在他心底升騰——如果能把織田作吃掉就好了,就像吃掉最愛的蟹肉一樣。吃掉,就再也不用害怕失去織田作了……
織田作永遠那麼敏銳,永遠都能一眼看穿他太宰治。
他不是生氣,他怎麼可能對織田作生氣。
他隻是——害怕罷了。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就像那個叛徒所說的,他就是個膽小鬼。
太宰治取出手帕,默默地擦拭被舔舐過一遍的傷口,摸出酒精和棉簽消了毒,撒上藥粉,用幹淨的繃帶纏繞一圈。
整個過程裡,織田都咬着牙一聲不吭,隻有在沾了酒精的棉簽觸及傷口時才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
太宰治盡可能地動作輕柔且迅速,然而結束時織田幾乎是脫力地倒在了他懷裡,開玩笑似的道:“哎呀,真麻煩啊,這下子得有好幾天吃不了辣咖喱了。”
“織田作。”
“嗯。”
“你還是别說話了吧。”
安吾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出浴室,床上太宰治枕着織田的腿,舒服地眯着眼睛,享受着對方的撫摸。
紅發男人在看書,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揉着太宰治的頭發,宛如在撸一隻鬧騰的貓。
安吾的眼眸在他身上逡巡。
織田穿着一件素色的睡袍,是沒什麼花紋的樸素款式。這衣服隻有一條系帶,而織田老老實實地系上了,打了個簡單的結。但他的領口就這麼大咧咧敞開着,安吾能一眼看見他線條優美的鎖骨,從半幹的頭發上淌下的幾滴水珠就盈在那淺淺的凹陷裡。
渴意就這麼升騰起來,安吾抿緊唇,捏緊手指,克制着自己不去舔去那些水珠。
“織田作先生,頭發不吹幹就睡覺的話,明天會頭疼的吧。”他說道,聲音因焦渴而有些喑啞。
“是的哦,”太宰治擡眸望了他一眼,笑了起來,“安吾,幫個忙嘛。”
織田原本打算放下書自己動手,但安吾取下吹風機,脫了鞋,在他身後跪坐下來。
吹風機輕柔地嗡鳴,安吾的手指在紅色短發裡穿梭,熱氣撲打着皮膚,帶來令人舒适的暖意。
“安吾好像賢惠的妻子呢。”太宰治輕笑着道。
安吾的手指頓了一下,繼而若無其事地“啧”了一聲:“那太宰君肯定就是那個任性得叫人頭疼的小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