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白白胖胖,手工痕迹明顯,這樣的包子最好吃。
老闆在小攤附近支了幾個建議小桌,每張桌子都有人,林茉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先吃粉條餡的!
“乖乖再吃一個。”
乖乖——
林茉已經對這兩個字PTSD,她條件反射地擡頭去看,好好好,果然還在系統裡。
師父繡娘身邊坐着一位小女孩,她在香噴噴地大口吃包子,動作有些笨拙卻可愛,師傅繡娘在一旁給她編頭發——頭頂兩個小圓髻,地下兩個麻花辮,桌上還有粉色蝴蝶發夾。
林茉内心一動,這就是她的女兒吧,從發型就能看出是很受寵愛的小孩子。
其實換個角度,這個系統有些地方還真是不錯,那座木樓、蘇繡展品,在這裡它又留住了鮮活的早市,24小時便利店不賣這樣的包子,連結賬都是無感支付,更沒有這樣的場景。
“寶貝該去上學了。”包子鋪老闆娘走過來。
林茉還在思索老闆娘和她是不是親戚,下一秒就驚呆在原地,隻見小女孩的臉逐漸扭曲,最後變成了一位梳着小圓髻麻花辮的毫不相幹的小女孩。
這是——
導師繡娘卻像沒看到,站起來和包子鋪老闆娘一起帶小女孩離開了,臨走前林茉看到包子鋪老闆娘對她使了個顔色。
“唉——”
“她也是個可憐人,十年前,她帶女兒來早市,結果一轉眼小孩子就不見了。她覺得是自己的錯,加上一直找不到,所以,”老闆娘指指頭部,“就有點問題。”
林茉喃喃:“難怪一直重複‘媽媽錯了’。”
老闆娘點頭,“當時很多人對她指指點點,說她沒看好孩子,如果她能一直牽着小孩或者保持視線不離開,小孩就不會失蹤,加上她總是收拾得很體面漂亮,就說她把時間都花在打扮自己。”
林茉下意識皺眉,“比起稍有疏忽的媽媽,最應該譴責的不是拐走小孩的人嗎?!”
老闆娘無奈擺手,“從前我也不懂,後來自己有了小孩,才知道沒有父母能做到萬無一失。”
“她看到我家女兒,和她女兒走失時差不多大,就每天早上來。起初我們也趕她,但後來發現她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隻是會來這陪我女兒吃早飯,幫她梳頭發,加上我和我老公就在旁邊看着,也就由她去了,漸漸地,她精神也穩定不少。”
老闆娘一邊收桌子一邊感歎,“唉,原來也是個幸福家庭,一家三口,現在夫妻離婚,就剩她一人,我女兒上學走後,她就窩在家裡一整天不出門,或許她知道這不是她女兒。”
“一點線索都沒有嗎?”
“線索也有,但就是找不到人,現在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更難找。”
車輪滾滾向前,有些人永遠被困在了過去,但這不是她的錯。
林茉從系統面闆調出繡繃工具,照着先前吃包子小女孩的樣子畫了草圖。
【蘇繡的基礎針法是什麼?有何要求?】
林茉内心一動,她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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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師父繡娘的繡繃同步出現女孩圖案,小臉圓乎乎,臉蛋粉紅,梳着小圓髻和兩條麻花辮,一邊是粉色蝴蝶結,另一邊是藍色蝴蝶結,正在大口啃一顆肉包子。
她們同時流下眼淚,或抱着繡繃哭,或對繡繃喃喃自語,或是輕輕撫摸,距離林茉最近的這位,她盯着小孩圖案一眨不眨,任憑眼淚簌簌而下,好像稍有動作圖像就會消失,這麼多年,她沒有一天不在想,可女兒的模樣還是漸漸模糊了。
“乖乖——”
“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松開你的手,不該沒看好你,不該打扮自己。”
“你沒有錯。”林茉堅定地開口打斷。
師父繡娘仿佛沒有聽到,“可以用任何方式懲罰我,但千萬别再讓我忘記我的乖乖的樣子,我還要找她呢——”
林茉上前一步,直視師父繡娘的眼睛,語速更緩,幾乎一字一頓,“你、沒、有、錯。”
師父繡娘如夢初醒,她眼神虛空了半晌,聲音很輕,“我,沒有錯嗎?”
“該被千夫所指的不是你,是拐走你女兒的人。”
師父繡娘定住,連眼淚都不再流淌,随後身後所有繡娘動作定格,周圍一片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師父繡娘眼淚再次噴湧而出,“原來,我沒有錯——”
她似乎再次神志不清,無比憐愛又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茉,“乖乖,你不怪我了是嗎?”
林茉搖頭,“或許我怪過你,但現在我不怪你。”
師父繡娘笑了,嘴角上揚的瞬間林茉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曾經認真打扮自己、認真對待生活的女子。
“謝謝你。”
所有的師父繡娘身體齊齊變得透明,逐漸化成數據向同一方向流淌,系統音出現,開始平靜播報:
【2067年1月,本市一位女子于家中身亡,據知情人士透露,女子去世前一直在浏覽打拐相關信息,醫生初步判斷死因為突發性心髒衰竭。】
師父繡娘的數據流開始變化:
“人販子肯定該死,但父母就一點責任沒有嗎?”
“照顧不好就别生。”
“如果我是小孩,一定希望自己沒有出生過。”
......
數據就逐漸散去,餘下一根極細的紅色繡線,在繡線也消散的刹那,林茉再次看到了圓臉小女孩,她愛跑愛笑,笑聲活潑清脆,畫面不斷變化,最後留在在早市吃肉包。
随後一切煙消雲散。
林茉一個人靜靜站在二樓,那或許就是師父繡娘關于女兒的真實的最後畫面,若能沉浸其中,她在刺繡時應該是滿足而幸福的。
林茉長舒一口氣,有點怅然若失,她離開了迷宮,但并沒有勝利者應有的開心。
還要,江硯去哪裡了?是不是也遇到和自己一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