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不散。
林茉腦海中最先浮現的是這四個字。
其實她自己也很疲憊,意外一波接着一波,還要繃緊自己,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支撐更加虛弱的江硯。
剛剛安穩了一點點,氣都還沒喘勻,又來。
為什麼沒完沒了啊?
一股極其煩躁的能量從心底湧了上來,将先前的短暫清明沖散得支離破碎、無影無蹤。
林茉讓自己故意不去理會那片黃色皮影。
無視,轉移注意力。
“現在暫時沒事,”她對江硯說,“太累的話靠着我休息會兒”。
溫熱的水流一漾一漾,帶着幾顆小小的氣泡,升上水面、破裂。
那抹刺眼的黃,就在水中幽幽浮沉,時不時還會碰到林茉,像一塊不肯沉底的舊疤。
江硯笑了笑,“謝謝姐姐。”
但他并未将自己的重量分擔給林茉,“我好些了。”
如若抛開思索未知的危險、虛弱的體力、陰魂不散的黃色皮影...
其實這裡也沒什麼不好,安靜、溫暖,是一個合适的暫時補充體力之處。
但問題就在于,如何能抛開那些思索?
根本就是不能。
且不說随時可能來的未知危險,那片黃色皮影就讓人無法忽略。
盡管林茉已經在轉移注意力,但那抹刺眼的黃始終無法忽略,哪怕眼睛看不到,心中也控制不住在想。
煩死了,林茉幹脆一把撈起,到底想怎麼樣?!
“嗯?——”
撈到手上,卻是意外。
江硯聞聲靠過來,疲憊中流露着溫柔,“怎麼又出現了。”
原本扭曲的黃色皮影圖案逐漸清晰,上面的圖案并非林茉害怕的黃色桌子,而是一片片棱角分明的條狀紋理,透着點野性的彪悍。
這是——
好眼熟。
“虎皮紋?”林茉喃喃,緊繃的神經意外地松了一絲。
她去向江硯确認,得到了一個乖乖确認的點頭。
虎皮紋?
?
莫名奇妙。
林茉哭笑不得,這裡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東西啊?!
然而,他們沒法繼續享受這暫時的放松,因為又有異變發生——
“你覺不覺得,”林茉有些遲疑,“水溫好像變熱了?”
仿佛是在回應林茉的疑問,原本平靜的水域,氣泡忽然多了起來。
“走。”江硯疲憊地想要撐起身體。
他也感覺到水溫的确在升高,必須找到河岸,否則再繼續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一旦意識到了熱,對熱的感受就越發明顯,腳下粘稠的水底淤泥也讓人格外不舒服,林茉扶着江硯從水中站起,但淤泥一軟,她滑了一下。
江硯的重量還在她身上,這下兩個人完全失控,齊齊摔進水中。
水花翻湧——
溫熱瞬間将他們包裹,汗水幾乎是瞬間就從額頭、鬓角、頸窩湧了出來,混合着溫熱的池水,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林茉真的不想再提起哪怕一絲絲力氣,她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要遭受這些一波一波的意外。
真的太累了。
腰被人摟了一下,随後,有一股力氣支撐着林茉從水中脫離。
是江硯。
他更是咬着牙擠出的最後一絲力氣,眼神迷蒙,帶着濃重的疲憊,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倒了。汗水順着他蒼白的臉頰滑落,滾過棱角分明的下颌線,滴在林茉手臂皮膚上,那一點濕熱的觸感竟比周圍滾燙的水更清晰。
林茉抛開情緒,趕忙再次扶住江硯,用身體分擔一些他的重量。
“跟着我,慢慢走。”
“嗯。”江硯含糊地應了一聲,
但林茉卻感受到他身體的重量不受控制地、更沉重地壓了過來,已經有些微燙的水流推擠着兩人,皮膚隔着濕透的薄衣緊緊相貼,摩擦帶來的不再是之前的微妙感受,而是某種在高溫和窒息邊緣掙紮的的親密。
帶着一絲絕望的暴烈,林茉想:如果這就是末世,那麼她肯定會在最終時刻到來前告訴江硯,她是喜歡他的。
他們互相支持到了最後一刻。
林茉能清晰地感受到江硯胸膛的起伏,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噴在她的耳際,灼熱而濕潤。
她艱難地騰出一隻手,胡亂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和蒸汽,想看清周圍有沒有轉機。
水霧彌漫,視線所及隻有翻騰的氣泡和幽暗的藍紫色光暈,絕望感如同這不斷升溫的水,一點點漫過胸口。
呼吸也變得困難,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灼熱的濕棉花。
到底有沒有河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