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分手真的隻是因為我和你的關系無解嗎?”
雲依斐聞言停下了腳步。
正午的陽光炙熱又猛烈,她卻察覺不到一絲溫度,心底泛起一陣寒意,有一種埋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無意揭穿的慌張。她雙手緊緊握拳,轉身走到他的身前,鎮定地看着他。
“真的沒有其他的原因嗎?或者說沒有其他什麼人的影響嗎?”
“沒有,”雲依斐回答地很幹脆,“沒有。”
她的灼灼目光似是一把利刃直指心尖,謝青湜不敢看她,轉頭回避她的視線,吞吞吐吐地說:“哦……好,我知道了。”
“我先走了。”
雲依斐穿過灌木叢小徑後又繞到了另一邊,她不想和謝青湜一起回去,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一個人頂着烈日慢悠悠地走在醫院寂靜的道路上,這幾條道路她和謝青湜曾不止一次共同踏過,似乎每一步都乘載着兩人的記憶。
大約一年之前,雲依斐剛考進駱主任名下,在肝膽外科輪轉,那時候謝青湜也恰好在同一外科組。
不同于雲依斐天生就對各項操作有着高度敏感性,謝青湜對這些手術啊縫合啊沒有一點的興趣。
她還記得進組當天,因為她自告奮勇地承擔了各項手術與操作,謝青湜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終于解脫的如釋重負。
之後兩人的相處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負責手術,他負責病程記錄。
出乎意料的是,謝青湜出科前一天對她表白了,當時她除了錯愕隻剩下不知所措。現在想來,可能謝青湜有一點說得沒錯,她其實就是不喜歡他,尤其是在她終于嘗到了心動的滋味之後。
想着想着,雲依斐又自嘲一笑,活了這麼多年,當真是白活了。
炙熱的陽光帶着一股死寂,周遭的植物卷曲着葉片,連鳥兒都不再啁啾。雲依斐感受着陽光的照射,膚溫一點一點上升,雙頰染上了紅暈,她自虐一般地避開樹蔭,就讓自己暴露在光照之下。
突然,發頂的灼熱感消失,眼下是一團黑色的陰影。她擡起頭,一頂黑色的遮陽傘擋住了她的視線,鼻尖有一縷淡淡的冰川的涼意和椰蓉的香味,都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誰。
心動也在嗅到熟悉的味道之際自動加載,她咬着嘴角,突然感受到眼眶有些酸澀,一顆淚珠情不自禁滑落。
“不熱嗎?”席承宇眼神滿是關切,有意調動她的情緒,“看你一個人轉了好幾圈了,這是什麼新型健身方式嗎?”
“哈哈。”她假意笑了一聲,原本已經控制住的淚水突然又難以自持,她張嘴打了一個哈欠,僞裝淚水跌落的緣由,卻說不出什麼話。
“快回去吧,别中暑了,”他拍了拍她的背,“走,我請你和飲料,你想喝什麼?”
“不用了,謝謝席老師。”雲依斐鑽出他的傘,禮貌道謝,垂眸徑自離開。
席承宇跟在她身後不遠處,默默地注視着他的背影,看着她纖細的幾近搖搖欲墜的身影,幾次想要伸手,最後還是握拳垂在身側。
走廊裡的空調涼風覆蓋在滾燙的肌膚之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雲依斐卻好像沒有知覺,行屍走肉一般回到辦公室,随便找了一個窗邊的位置坐着發呆。
席承宇看了她一眼,把辦公室空調的溫度往上調了一些,轉身離開。
雲依斐聽着漸遠的腳步聲,擡眼望着門口,心裡頭有些失落,卻也無可奈何。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她暗想。
熟悉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視野内,她倏地轉回頭,埋頭玩着自己的手指,裝作毫不在意。隻有心跳出賣了她,胸腔深處的心髒似乎要越獄一般加速跳躍,腳步聲在她的希冀中一點點靠近,直到他來到她的身邊,伸出一隻攥着拳的左手,她擡起頭來。
“伸手。”
雲依斐下意識伸出手,手指在掌心短暫的接觸,随後一顆用金色錫箔紙包裝的糖果躍入眼簾,她看看糖果,又仰頭看他。
“椰蓉巧克力,我記得你愛吃,”席承宇收回手放進口袋,難得沒了笑意,淡淡地說,“心情不好可以吃點甜食,要注意身體。”
說完便離開了辦公室。
巧克力隻有小小一顆,雲依斐彎曲手指,它便完全被包裹在掌心之中。錫箔紙還帶着一些餘熱,是他掌心的溫度。她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裡有一陣莫名的恐慌,想起身去追他,最後又坐了回去。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她又對自己說。
她沒有察覺到他的指根少了一枚銀色的戒圈,也沒有看到他眼神中的關切和憐惜,她隻能不停勸誡自己。
雲依斐小心翼翼地展開錫箔紙,取出白色椰蓉包裹的巧克力,小咬了一口,椰蓉的香甜參雜着巧克力恰到好處的甜度,味蕾被瞬間滿足,于是她把剩下的糖果全都塞進嘴裡,左側的腮幫子鼓了出來。
心頭泛起一陣酸澀,眼眶,鼻頭很快都被連帶,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将金色錫箔紙夾在手機殼裡,小聲咕哝:“真苦。”
“真苦。”她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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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湜拎着一個小塑料袋,站在醫院門口等待他不久之前在手機上叫的車。他低着頭,手機上顯示順風車還有五分鐘才能抵達,于是切到視頻軟件刷了起來。
一輛車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擡起頭,透過窗口看到了雲依斐的臉。他心虛地把手上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舔着唇,問:“有事嗎?”
雲依斐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升上車窗。
她的面容在車窗之間逐漸模糊,最後徹底看不清,謝青湜緊緊捏着塑料袋提手,望着白色轎車無情遠去,心情好像已經麻木不仁,沒了波瀾,他舔了舔唇,低聲嘟囔着什麼,沒有人聽清。
第二輛車停在面前,謝青湜看了看車牌,踏上車,和上門。
車内有一股淡淡的煙味,他搓了搓手指,突然很想抽煙。窗外的景不斷向後倒退,司機把車開得很快,穿梭在車流之間,急刹又猛地出發。他揉着太陽穴,忍着意欲嘔吐的眩暈感,抵達目的地後迫不及待地逃出了這一架移動的鐵囚牢。
小區門口有一家便利店,謝青湜買了一杯水,結賬的時候順帶要了一包玉溪和一隻火機。他猛地喝了一口水,火機點燃又熄滅,最終還是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焰火熄滅,煙草的味道麻痹着他的神經。
自從和雲依斐交往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抽過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