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依稀能聽見水流聲,闫優優用下巴不停地戳着抱枕,在和周遙聊天。
卡在沙發縫隙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了鈴聲,她瞥了一眼,擡眼看着不遠處亮着燈的房間,抿了抿唇,拿起了他的手機。
長時間待機的手機有些燙手,震動和她的心跳同頻,就像是把自己的心髒拽了出來,握在了手裡。屏幕上“小雲朵”三個字格外的紮眼,她勾起嘴角,挂斷了電話,删掉了記錄。
“你拿着我的手機幹嗎?”
“啊?”闫優優擡起頭,男人已經走到她的跟前,她壓下心虛,淡淡笑了一下,伸手把手機遞還給他,“在匹配。”
謝青湜接過手機,看到界面上的确是“正在匹配”的畫面,沒再懷疑,扶額跌坐在沙發上,“不想玩了,頭暈。”
沙發凹陷,手臂傳來他的溫度,心跳的應激反應還沒有消失,她緊張地吞咽,“随你,那我們幹嗎?”
“你自己玩吧,或者要看電視也行,我先去睡覺了,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關門。”說罷他擺擺手,踉踉跄跄地走回卧室。
砰——
門關上了。闫優優松了一口氣,收回了追視的目光,垂眼不語,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屋内沒了聲響,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窗上的雨點開始變細變疏,呼嘯的風聲逐漸柔和,沙發上的人倏地睜開了雙眼,眼神清明透亮,沒有一絲朦胧,她熄滅了燈,腳尖點地,輕輕地推開了門。
男人睡得很沉,屋内隻亮着一盞小鴨夜燈,将他的眉眼照得十分柔和,正如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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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熱,泌尿外科患者的數量就急劇上升。這邊患者才剛送出手術室,下一個接台的患者已經在等待麻醉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今天沒有什麼複雜耗時的手術。
徐菲将輸尿管鏡放在一旁,輕輕拍了拍手,說:“終于結束了,小雲辛苦了。”
雲依斐搖了搖頭。
“你今天值班?”
“嗯。”
“你是不是發熱了?你的眼睛很紅。”
雲依斐吸了吸鼻子,不确定地說:“沒有吧……”
白日裡陰沉了一天,一到傍晚雨便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天色黑得很快,沒了晚霞的過渡,白天和黑夜銜接得很流暢。
耳邊不斷響起嗡嗡聲,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她籠罩在内,雲依斐觸摸着自己的額頭,手背一陣火熱,終于确認自己是真的發熱了。
辦公室外很安靜,隻有來回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她聽得朦胧。雲依斐托着沉重的身軀走到護士台,從抽屜裡拿出體溫計,嘀聲之後,顯示屏上跳躍着紅色的刺眼的光——39.4℃。
“琳琳老師,病房裡還有吲哚美辛嗎?”雲依斐的聲音沙啞了一些,每說幾個字,喉嚨似乎就像是被有些鈍澀的刀片來回割據。
“等等,我找找。”姜琳琳打開抽屜,找到一顆藥栓遞給她,語氣很肯定,“你發熱了。”
“這麼明顯嗎?”雲依斐接過藥道謝,好在雖然身體有些不舒服,但神智還算清楚。
“是的,眼眶很紅,雙頰也很紅,”姜琳琳點了點頭,“要不要和二喚說一下?”
二喚是……席承宇。
她怔愣了幾秒,緩緩搖了搖頭,“先不用,我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好的吧。”姜琳琳彎彎嘴角,轉身低頭。
藥效起得明顯,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後,雲依斐便覺得身體輕松了一些,呼出的氣體也沒有剛才那麼灼熱。确認自己狀态還行,她又重新坐回電腦前,埋頭書寫今日還沒有補全的病程和手術記錄。
“現在有醫生在嗎?”
“曹醫生……”
門外響起一些動靜,雲依斐擡頭望着門,一團灰色的影子倒影在門上,緊接着,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眼前。
準确來說,是一位暴發戶裝扮的中年男人。
男人脖頸上戴着誇張的金色鍊子,穿着黑色Polo衫,膀大腰圓,但更吸引人眼球的是他手指上的金戒指,兩隻手上足足五個,他揚起了下巴,趾高氣昂地問:“醫生呢?”
“有什麼事嗎?”
“我找醫生,不找護士。”男人嫌棄地瞥了一眼。
“我就是醫生,您有什麼事?”
她一說完,男人立刻皺起眉頭,上下掃視着她,眼神從懷疑到挑剔,到最後甚至還有一分鄙夷,他啧了啧舌,“你這麼個小姑娘能叫醫生嗎?你能做什麼啊?”
“您先和我說,你是幾床家屬,有什麼事需要我解決,”剛剛才生效的藥效似乎在男人尖酸刻薄的嘴臉下逐漸消失,頭越來越脹,太陽穴似乎被千千萬萬根銀針紮着,她擺起笑臉,忍着咽痛,耐心地解釋,“如果有處理不了的事,我會讓我的上級醫師來處理。”
男人聞言立刻變了臉色,大聲叫嚷着:“什麼意思,我們病人是你們的試驗品啊?這個不行換那個,直接讓你的上級醫師來。”
說罷又用他閃耀刺眼的手點着她,“我不要女醫生。”
雲依斐瞥到姜琳琳在門口比了一個“3”和一個“4”,接着對她搖了搖頭,又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她心裡便大緻有了數,收回目光之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34床家屬是吧?您兒子怎麼了?鬼頭紅腫還是排尿困難?”
“啧,”男人嫌棄啐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能這麼坦然地說這些詞?”
雲依斐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抿着唇,越過他後翻了一個白眼,接着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走進處置室。
男人跟在她的身後指指點點,“你什麼意思,當心我投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