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那個時間段裡的甄好與平時的她根本無異甚至更為小心翼翼已經是後來和豐婉稀裡糊塗過了一夜之後的事了。
悔恨和自責如潮水般将他淹沒,卻悔之晚矣。
“我知道了。”秦深隻是說了這麼四個字,便挂斷了電話。
結束這通對話後,他終于緩緩站起身,也是這時他才發現甄好已經結過賬了。
她還是那樣倔,在決意劃清界限的時候,一分一毫都不肯欠對方。
這一次,她是真的要跟他分開了。
遲來的心痛密密麻麻地纏繞住他整顆心,讓他走路都有些晃。
如甄好所料,他出了咖啡廳,緩步向右走。
被他握在手裡的手機再一次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了電話。
他上面有三個姐姐,打來電話的是他的二姐。
對方剛說第一句話,他的臉色就一寸一寸地變白,最後嘴唇都有些哆嗦。
秦母患有嚴重的糖尿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并發症,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
如果說前一秒他還對自己和甄好的感情抱有一絲希望,那麼此時此刻,他徹底嗅到了絕望的味道。
成年人的愛情多麼脆弱啊,一個電話、一個轉身,就可能是錯過一輩子。
他買了最近一趟的航班,直飛老家。
坐在候機廳裡,他隻覺一顆心空落落的,什麼都填補不了。
他盯着手機看了又看,最終深吸一口氣,發出了一條消息:“我們結婚吧。”
甄好輕松的心情并沒能持續太久,她拎着買的水果剛走到醫院大樓下,就接到了甄美的電話。
近來姐妹倆的談話主題永遠繞不開一個“錢”字。
面對高昂的手續費和即将到期的大筆欠款,甄好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本能地用手抵住一旁的羅馬柱,才堪堪穩住身形。
醫院本就是個讓人壓抑的地方,戴着口罩的甄好此時更覺幾乎無法呼吸。
緩過來後,她第一時間給置業顧問打去電話:“王經理,我的房子願意再降價十萬元出售。”
她已經被逼到絕境,賣房是她唯一的活路。
王經理輕輕地歎了一聲,哪怕心裡再覺得可惜,也還是應了:“我明白了,甄小姐,有消息立刻通知您。”
挂斷電話,甄好有些脫力地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垂頭沉默着。
身邊人來人往,卻無一人是她的依靠;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有焦躁的,有慶幸的,有傷心哭泣的,也有喜極而泣的,卻沒有一個聲音能夠安撫到她,反而越聽越焦躁。
她甚至不敢去病房看到何允蓮那張唉聲歎氣的臉,也不知道自己此時還能做什麼。
手機的振動聲讓她脫離了虛無的狀态,她拿起來一看。
是何允蓮發來的一條又一條長達六十秒的語音消息。
她戴上藍牙耳機,近乎機械地點開語音條,何允蓮有氣無力的聲音傳至耳中——
“好好啊,怎麼辦?媽媽是不是要死了啊?我感覺渾身哪裡都不對勁,頭疼腰疼腿疼,喉嚨疼心髒也疼。你們姐弟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我每天飯吃不下,覺睡不好,感覺呼吸不上來,稍微動一下就氣喘籲籲,冷汗直流,媽媽是不是得了什麼大病?不然怎麼吃了藥都好不起來……你們不要瞞着我。”
“好好,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聽到第三條語音的時候,甄好直接掐斷了。
類似的話,這些年她已經從何允蓮嘴裡聽過無數次。起初,他們姐弟三個都着急忙慌地安排挂号、治療,何允蓮卻臨到頭又聲稱自己沒事,不需要去醫院,任憑誰人怎麼勸都沒用。
浪費時間和挂号費是一回事,耽誤治療才是要緊事。
等下一次,何允蓮故技重施,先嚷嚷哪裡不舒服,最後挂了号又不去看。幾次下來,他們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隻是以此為理由,想讓兒女們多多關心她。
說來也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失職,如果當初她強硬一點,将何允蓮塞進醫院做一個詳細的全身體檢,也許何允蓮的病情不至于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她懸在語音條上的手指到底還是再度點了下去,一遍又一遍地聽着何允蓮略顯虛弱的抱怨。
聽着聽着,她内心湧起無限的煩躁和自責,一種被黑洞吸進去的窒息感逐漸包裹住她,讓她起身慌不擇路地逃離了醫院。
當她提着一袋猕猴桃和一袋蘋果出現在橘色時,一到吧台就和一雙熟悉的眼睛對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