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隻要再進一寸!
然而,高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鎖。
女帝的意志,不容違逆。
最終,宇文玥眼中那滔天的殺意和瘋狂,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烈焰,緩緩沉澱為一片死寂的灰燼。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到極緻的低吼。
“砰!”
匕首狠狠紮下!
卻不是燕洵的咽喉,而是深深釘入了燕洵臉側冰冷的凍土之中。
刃口緊貼着他的頸側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
燕洵的身體猛地一僵!
宇文玥不再看他,如同耗盡了所有力氣,頹然倒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氣,左肩的傷口鮮血汩汩湧出。
影衛迅速上前,用特制的精鋼鎖鍊,将因劇痛和絕望而失去反抗能力的燕洵,如同捆縛獵物般,死死鎖住!
戰場上的厮殺,随着主帥被擒,迅速平息。
殘存的燕北軍,如同失去了靈魂的軀殼,在絕望中放下了武器。
冰河嗚咽,寒風卷着血腥,吹過高台。
元淳緩緩走下高台。
玄金衮服的下擺拂過焦黑的土地,拂過凝結的血冰。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剛剛結束殺戮的修羅場。
宇文玥被兩名影衛攙扶着,勉強站起。
他臉色慘白如紙,左肩的傷口被簡單包紮,鮮血依舊不斷滲出。
他看着元淳一步步走近,看着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緩緩地單膝跪地。
“陛下……幸不辱命。”
他的聲音嘶啞幹澀,帶着失血過多的虛弱,卻依舊冰冷。
元淳的目光在他肩頭那刺目的血色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開,落在了被精鋼鎖鍊死死捆縛的燕洵身上。
燕洵艱難地擡起頭。
斷臂的劇痛和失血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看到了那雙玄金錦靴,看到了那十二章紋的威嚴,看到了那冕旒之後……
那雙深若寒潭、燃燒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那雙眼睛……
不再是麟德殿初見時懵懂癡纏的少女,不再是圍場撲救時驚恐顫抖的妹妹,不再是禦書房裡沉靜批閱奏章的監國……
而是真真正正的、踏着屍山血海、掌控生死的——帝王!
“元……淳……”
燕洵的聲音如同破舊風箱,帶着濃烈的恨意和不甘。
“你……赢了……呵呵……殺了我!殺了我啊!就像你父皇殺我父王那樣!來啊!”
元淳靜靜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張因仇恨和痛苦而扭曲的臉,看着他那條被宇文玥幾乎斬斷的的手臂。
沒有快意恩仇的激動,沒有大仇得報的狂喜。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平靜。
她緩緩擡起手。
那隻包裹在玄金袖袍下的手,骨節分明,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指向了地上如同敗犬般的燕洵。
“燕洵。”
她的聲音響起,透過冕旒垂下的珠簾,冰冷、威嚴,如同最終的審判。
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戰場上,回蕩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
“弑君謀逆,禍亂北境,屠戮生靈,罪無可赦!”
“着,淩遲處死。”
“曝屍三日。”
“頭顱,懸于朔方城頭,以儆效尤!”
冰冷的判決,如同最後的喪鐘,狠狠敲碎了燕洵眼中最後一絲瘋狂。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氣音,那是比死亡本身更深的恐懼!
元淳的目光,卻已不再看他。
她緩緩轉過身,玄金衮服在慘淡的天光下流淌着冰冷的輝光。
她的目光掃過匍匐在地的宇文玥,掃過周圍肅立的、身上還帶着硝煙與血氣的将士。
“宇文玥。”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東西。
“此役首功。”
“擢,樞密院使,總攝天下兵馬。”
“賜……丹書鐵券。”
宇文玥猛地擡頭,深潭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波動。
樞密院使!總攝天下兵馬!
丹書鐵券!
這是武臣的極緻,是……
女帝對他這柄染血之刀,也是最高的認可和枷鎖?
元淳不再看他。
她緩緩擡起腳步,玄金衮服的下擺拖過冰冷的地面,拂過燕洵尚未冷卻的鮮血,向着那座象征着勝利與至高權力的高台走去。
寒風嗚咽,卷起細碎的雪沫,落在她玄金的肩頭,落在她高束的帝冕之上。
身後,是屍山血海,是宿敵的終結。
身前,是巍峨高台,是孤絕的帝路。
玄金衮服在身。
血仇已償。
這萬裡江山,終在掌中。
她一步一步,踏上高台的階梯。
腳步沉穩,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種……
天命所歸的孤絕。
雪,漸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