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那塊繡帕,像是看見了什麼生死大敵。
嘴唇發抖,牙關輕磕,眼圈頃刻泛紅。
沒人注意到,他的拳頭早已握緊。
忽地——“啪嗒”一聲,淚掉了下來。
“啪嗒、啪嗒——”
一滴,兩滴,豆大的淚珠如雨般落下,像是說不盡他的委屈。
浮雲為我陰,悲風為我旋——娘親也,直等待雪飛六月——
請蒼天,辯忠奸!
“咚!!”
他一膝跪地,力道沉重,直磕得青磚作響。
衆人齊刷刷回頭,隻見那平日最得寵的庶出小郎君,竟滿面淚痕,雙眼赤紅如血,活像被活剮了心肺。
“我冤啊!!!”他一嗓子嘶吼出去,直如杜鵑泣血、肝腸寸斷。
“我明明……明明這幾天練得是花草圖樣!這個鳥嘴都繡歪了,不是我、不是我……嗚嗚嗚!!!”
——這幾年來,他下學之後苦練針線,怕人恥笑,夜夜縮在小屋挑燈獨繡,指尖磨起了老繭,也沒人誇一句。
這帕子若是他繡的也罷,可偏偏不是!
那哭聲一出,如鬼嘯入林,如雷貫耳,連廳前檐下的麻雀都撲騰着飛了起來。
沈姨娘心驚膽裂,三步并作兩步撲過去,一把将兒子攬入懷中:“我信你!我信你啊!”
堂中所有下人此時已目瞪口呆,看這平日溫文爾雅的小郎君哭得跟個兩歲娃兒一樣,滿地打滾,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直叫人不忍。
老太君臉色唰地一黑,端着茶盞的手都抖了,半盞茶水濺落在衣襟上也顧不得拭。
主母更是一時語塞,唇角抽了兩下,說不出一個字。先前那番“野氣難馴”的話,仿佛還懸在空中,這會兒落也不是、接也不是,隻好硬生生憋出一句:“怎、怎會……”
嫡姐葉常悅臉都綠了,眼底發狠,隻能死死咬住後槽牙,額上冷汗沁出。
“不是我!!我每天晚上點燈到三更,我練了好久才把荷葉繡圓……這帕子根本不是我……嗚嗚嗚嗚……”
“我沒有繡那個圖樣!我繡得比它好多了!!……”
說罷,他猛地掀開椅子,轉身淚奔。
“常知!”沈姨娘驚呼一聲,起身追了出去。
那一瞬,他雙眼通紅,眼中淚光迸出,恍若天女散花。
他邊跑邊哭,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發了狠,臂膀狂甩,兩條細腿拼了命地擺動。
他一路嚎叫着,撞門出廳,撞開了兩扇屏風,掀翻了一扇門
——最後沖破院門,向着血紅的夕陽跑去。
夕陽把少年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仿佛給他加了金邊。
速度之快,在後面追趕的親娘和下人都隻能依稀看見他在地平線上的剪影。
一路追在後頭的婆子喘着氣,差點摔了:“快攔住啊——小郎沖出府了——!”
一個丫鬟在後頭追趕,大喊:
“常知小郎——别跑了——!!”
“繡得好也不是你的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