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能活明白的,不靠拳頭,就得靠眼力。
掌櫃當年在漕幫混迹,挨過棒喝、也挨過刀子,曉得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沾。
如今雖轉了行,立了樓,可這條命是從水裡漂上來的,骨子裡那點勢頭還在。
他眼神微動,又看了看她那雙手。
厚、硬、帶繭,不是練拳的,就是提刀的。
開門做買賣,自然是以和為貴。
掌櫃心思轉了一圈,臉上的笑便柔了些,語氣也收了三分:
“姑娘莫怪,我這人嘴快了些。這年頭啊,街上賊确實多,您說錢袋叫人摸了,這事兒也不是沒聽過……隻不過您一人來坐,點的菜可也不省錢,咱這樓裡雅座,來得多是本地府上的幾位爺,要麼是外地的行頭大戶,打個招呼也就是。”
他一拱手,語氣不卑不亢:“您是哪府上的,報個字号,我叫人下去尋;要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也請明言,咱掌櫃的可不敢得罪貴人。”
說罷,退後半步,笑道:
“咱們做生意的,不怕賒賬,隻怕認錯了人。”
這掌櫃的不愧是商人,最是世故圓滑,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隻是葉嬌凝是個大老粗,掌櫃這一番話是媚眼抛給瞎子看。
他這點花花腸子彎彎繞繞,她是半點沒聽進去。
心裡就一個念頭:“這老頭話太多,說得我腦殼直疼!”
不等掌櫃把話叨完,她已是雙手撐住窗台,嗓門一亮:
“——我去抓人!”
她腳下猛一蹬,窗沿嘎吱作響,身體“嗖”地騰空而起,整個人跟炸了膛的炮彈一般沖了出去。
她的後腰還蹭掉了半截窗簾,連帶一塊窗台灰撲簌簌地灑下來。
樓下剛好一陣風過,吹得招幌獵獵作響。
茶客耳邊仿佛響起一聲尖嘯:“啊——要出事了!”
“轟!”
隻聽一聲巨響,虎軀從二樓飛墜,砸起一腳塵土,連門口茶盞都哆嗦兩下,叮當作響。
街坊全傻了。
筷子停在半空,咀嚼卡在嘴邊,連鼻孔都忘了呼吸。
葉嬌凝落地後腿微蹲,腳踝旋轉半圈,站穩後“嘎巴”一聲扭了扭脖子,抖了抖手腕,嘴裡咕哝:“老娘剛吃飽,正好活動活動。”
虎目一掃,便立即鎖定了目标。
人群掩映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要溜出茶棚後的拐角!
此人背影瘦削,一身青布短褂,腳下蹬的是一雙破千層底,步子極滑、極輕,像條水裡的鳝魚貼着牆根滑過去,竟不在青石闆上留半點響動。
“咦?”
她心中咕哝了一句,“這小賊倒有點門道。”
她雖沒練過正經功夫,眼力卻不差,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不是尋常的偷雞摸狗之流———怕不是傳說中的落地無聲的輕功。
更奇的是,這人偷了錢卻不急着逃,眼見這邊“轟”地一下,也不回頭張望,隻是順着牆根溜達,像是背後長了眼,故意領人來攆。
那姿态,不似慌張,更像是挑釁。
葉嬌凝哪受得這般輕視,心頭火起。
她鼻翼一張,忽然暴喝如雷:
“你娘咧——賊子休走!”
聲如悶雷滾地,帶風、帶勁,把對面糖人攤主吓得糖漿直接澆手上,一聲慘叫:“哎呀我這糖人還沒畫完!”
她當街飛奔,三步并作兩步,腳步砰砰幾聲,踏得石闆俱響。
街邊賣燒餅的吆喝剛拉了一半,被她吼一腳帶得音都破了:“……剛出鍋……哎呦我滴腿!”
“好家夥!”有小販在一旁驚叫,“這是哪兒放出來的巨靈神!”
那賊終是回頭一瞥,眼角抽動,似是想說點什麼。
可話還沒出口,脖子一緊——
他就被人活生生從地面拎了起來!
葉嬌凝像拎草雞一樣,一把把他從地面拔起來,往上一提,整個人倒挂在半空中。
她手臂一繃,青筋起,肩膀跟着轉了一圈。
賊子雙手亂抓,腿在空中抽得像風中破旗,嘴裡隻來得及“哇——”出個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