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在戴勝尖叫前叼住了他的腦袋,面無表情地充當了隔音器。在那陣刺撓的尖叫結束後,灰狼放開了他的腦袋,轉頭呸了幾下,任戴勝虛無倒落在地。
龍珩看得莫名其妙,紀陽真卻忍不住笑了出聲。随後他同龍珩道:“先不着急……”
“蓬蓬。”
被叫到的女孩子轉過來,微抿的嘴唇竭力壓抑着那點得意:“嗯哼。”
紀陽真道:“到你了。”
*
一行人把客廳中間讓了出來。
留給蓬蓬大展拳腳的空間足夠充足,而她在沖紀陽真比了個“交給我”的手勢後,便獨自站定在原地,随後像頸骨裂斷般突然垂下了頭。
或者說并不是像,因為骨骼斷裂的聲響異常清晰。不明所以的龍珩下意識想上前,卻被紀陽真拉住。在得到對方的眼神示意後,龍珩還是跟他們一起安靜地站在旁邊。
隻是他仍顯得有些疑惑。龍珩的目光掠過灰狼,最後又轉回蓬蓬身上。
紀陽真大緻能明白他在疑惑什麼。
原生種的異變進化許多是原有能力的精進。而在他們之中,狼才是哺乳類動物裡嗅覺最靈敏的一支。在高濯對于追蹤都已經束手無策的當下,蓬蓬又能做什麼呢?
這樣的疑問理所應當。但目前妖怪管制局内追蹤最強的妖怪确實不是高濯——否則蓬蓬不會身為高威脅度的野豬原生種,最終卻進了援助科。
不過眼見為實,再怎麼解釋都不如親眼去看。
長久的靜默後,戴勝已經等得有些按捺不住——就在這時蓬蓬又擡起了頭。
斷裂的骨骼在密結的咔咔聲中重生,而她雙眼的眼白已經被黑色吞吃殆盡,隻留下混沌幽暗的光凝而又散。蓬蓬的鼻翼翕動,嗅聞的動作異常仔細。
視野仿佛蒙上了一層白霧,将一切都掩蓋。在無聲的靜默中,眼前的霧像是沉沉的白絮,如有形般益發濃密而富有實體。
但那并非霧氣。
眼前的白色無聲爆散,蓬亂的氣體四處流蕩,卻逐漸有了形狀,更被染上色彩——
空氣中混雜的所有細小而幽微的氣味都被以顔色層層剝離,在場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了溢散的色彩。
龍珩看清了自己身上團聚的暗紅色,看清流溢在紀陽真身邊淺淡的藍色……高濯的灰色、戴勝的黃色,還有蓬蓬自己身上籠罩的紫色。
屬于他們自己的氣味被從團聚的色塊中剝離,最後層層剔除,直到空氣中隻剩下來曆不明的六七種團塊混雜在一起。這些氣息殘留的顔色無比淺淡,但還是沿着氣流的波蕩搖曳着,舒展、延伸,最終向窗口和門外探出去!
蓬蓬仰面枯睜的眼睛突然一眨,她的瞳孔便轉瞬恢複了正常。那幾縷混雜的顔色也瞬間化作細線被蓬蓬一把抓進手裡。
“找到了!”她道。
戴勝格外捧場地吹了口哨,灰狼也跟着甩了甩腦袋。蓬蓬喜滋滋地走過來,而紀陽真看着她手中線的顔色,一時并無喜色。
雜色滿布的線像是被不同色的細絲編纂紐結,最終呈現出怪異的色彩,這正象征着曾在這個房間裡留下氣味的妖怪數量之多。
但問題就出在這複雜的氣味之上。
群體性和社會性是屬于人類的特殊符号。大部分妖怪都極具領地意識,他們往往個體獨行,即便同類也不多聚集。因為其異變後掩藏在血脈裡的,一旦聚集很容易引發争鬥。
妖怪管制局的組建是意外中的意外。畢竟總局在其建立之初就篩選了太多社會化程度高的妖怪,後面也經曆了相當長時間的磨合,才達到如今的效果。
可目前卻出現了一群混雜性極強的妖怪。
紀陽真不确定能否稱之為團隊——畢竟他們也可能是臨時出于某種目的抱團。但從霍曼意先前的表現、和此次強行入室事件來看,他們并不像什麼臨時組建的隊伍,反而規訓有素,甚至連湮滅追蹤痕迹這點也顯得小心而純熟。
正常來說,無論其團隊組建出于什麼目的,他們一定會極其警惕,防止被人類發現。因為妖怪的聚集是人類最為忌憚的一點。
可這樣一支暗中經營的隊伍,潛藏蟄伏到這麼多年來妖怪管制局都毫無察覺,如今卻突然暴露,頂着多年經營毀于一旦的風險,也要來抓走霍曼意和人魚。
為什麼——
紀陽真隻能想到一種解釋:他們對人魚需求的優先級甚至超過了自身安全性的保障。
因為共鳴力嗎?他們想要制造大規模異變還是——
電光石火間,紀陽真腦海中炸開了某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輕軌車廂中仿佛聽到了什麼般來回張望的年輕人,那樣有些迷茫的眼神是他身為人類遺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瞬。
紀陽真如遭雷殛。
如果說、如果說那場釀成巨大災禍……由人類突發異變而誕生的幻生種殺人蜂,與那隻人魚有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