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龍珩的聲音打破了他虛無的構想，紀陽真恍惚回神，觸及到對方掌心的溫度才明白自己的手一片冰涼。龍珩顯然也注意到這點異狀，上前貼上他的額頭：

“是不是不舒服？”

他拿額頭試了試紀陽真的額溫，沒發覺異常後又試圖用手背貼過來，卻被回過神的紀陽真偏頭躲開：“我沒什麼。”

紀陽真摁定心跳，已然恢複如常。龍珩盯着他，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

“……局裡安排了情報科來接手後續搜查。”龍珩道。

紀陽真靠回座椅，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好的。”

——他們并沒有在霍曼意的周圍發現有關人魚的蹤迹。

目前能聯想到最差的情況莫過于人魚已經被捕獲。如果他們無力找回人魚種，留給未來的很可能是層出不窮的異化事件。

好在他們找回了霍曼意。在手術室外苦苦焦灼了四個小時後，手術室門前的指示燈轉綠，霍曼意被推出手術室，醫生告訴他們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紀陽真實打實松了一口氣。随後他和畢纨聯絡協商，希望在霍曼意醒來前，局内能派人輪流看護她。

畢纨沒有二話地接受了他的提議，紀陽真那時以為長久的堅持終于能看到曙光，直到——

接手後續調查的情報科，在霍曼意發現點附近發現了七具屍體。

*

“已經十個了，”蓬蓬低聲道：“裡面甚至還有人類。”

屍體就在霍曼意的發現點附近不遠處，目前被發現的總計十具屍體七零八落散在一塊，裡面甚至還有兩個人類。紀陽真在得知消息後同畢纨溝通過，商議後認為這些人很大可能是空房間内的第三批來客。

他們或許在當初挾持走了霍曼意和人魚，但路上又遇到了什麼突發事件，緻使人魚消失、挾持者死亡、霍曼意重傷。但在得到霍曼意的認證之前，那一切都隻能止步于猜測，他們沒有任何實際證據指向這一切。

人類權益保護所拿到了事件相關報告後極為激動，在總局的調度會上指出這是對妖怪的過度放縱引發的災禍，要求加強管制區管控的同時，禁止妖怪再進入安全區。畢纨因此又在會上和對方代表大吵了一架，最後總局雖然又出面和了這一團稀泥，但态度明顯已經有了偏向。

妖怪管制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動局面，他們隻能寄希望從霍曼意口中獲得真相。

……

會後紀陽真找到了畢纨和局長。

兩個妖怪在局長辦公室内俱是神情嚴肅地商讨下一步對策，紀陽真進門時敲了敲半掩的門，最後在他們不約而同的注視之下邁步進去。

“霍曼意醒了，”紀陽真直奔主題道：“我們應該明天就可以展開問詢。”

“盡快執行。”

幾天來總算有了個好消息。局長點頭道：“對方是人類，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

他向後靠實在椅背上，疲憊間捏了捏皺紋籠聚的眉心。畢纨站在桌旁，指尖不住點着桌面，片刻後才似下定決心般收了手：“還有件事。”

紀陽真和神威同時看過去，畢纨沉吟片刻後，歎了口氣：“目前我們還并沒有核實死者的身份。”

“怎麼回事，”神威身體前傾，雙臂壓在辦公桌上，嚴肅道：“這不是應該最早落實的嗎？”

畢纨道：“情報科采集信息後和收容科對接，但是目前所有妖怪的已錄入戶籍中……找不到那些死者。”

紀陽真眉心一跳，他想起了不久前如出一轍的事件。

高濯和戴勝口中的那隻貓科原生種，同樣也在戶籍中找不到任何下落。紀陽真思索了片刻道：“會不會……是黑戶？”

“黑戶？”另外兩隻妖怪相視一眼，顯然都對這個新奇的詞語感到疑惑。紀陽真向他們解釋了這個詞語的意指，随後又将貓科原生種的事情進行了彙報。

隻是妖怪中存在黑戶的可能性應該非常小。畢竟十四年前殡日之禍後，人類和妖怪休戰和解，人類方提出的一大要求就是建立妖怪管制局，對所有妖怪建檔錄入，形成一套完備的戶籍。

這是因為過去，即便是和平期也不乏人類被不明種類妖怪殺害分食事件發生，到最後卻無從追查。為了防止這種慘劇再度發生，妖怪管制局從成立伊始至今，不管其他業務的轉移或荒殆，唯獨戶籍管理上從未放松——畢竟這也是休戰協約的一部分。

見另外兩隻妖怪神情古怪，紀陽真自覺可能有些冒犯。但不待他轉移話題，就見局長“唔”了一聲，若有所思道：“确實是有可能有的。”

“但我覺得應該不會跟他們有關，”畢纨道：“畢竟要成為‘那位’的從屬，那些家夥明顯不夠格。”

他們口中的指向明顯是相同的，隻是一來一去的啞謎令紀陽真疑窦叢生。局長極為嚴肅地考量了一會畢纨的話，片刻後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不管是與不是……這都是個機會。我們的情況也和之前大不一樣，不妨借此去探探他們的情況。”

畢纨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局長的意思，利落道：“明白。那就讓龍隊去吧。”

紀陽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就和龍珩相關起來。隻是不等他開口，畢纨和局長的對話就已經結束。

失去了發問契機的紀陽真隻好跟畢纨一塊離開。

出門後畢纨低聲同他說了句“跟我來”，随後便轉身上了樓。紀陽真心照不宣地跟在她身後，兩人的沉默一直延續到抵達畢纨的辦公室。

甫一關門，紀陽真便問道：“你們剛剛是在說誰？”

“一關系到龍珩就這麼沉不住氣了？”畢纨臉上不見揶揄，沒什麼語氣地回了一句，待坐下後道：“坐下吧。這件事情由來已久，說起來你也和其中有點淵源。”

紀陽真如言坐下，畢纨遞給他一杯水，自己像是渴極了般咕嘟咕嘟灌了幾杯，随後道：“還記得‘葉洲一’這個名字嗎？”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紀陽真如被針紮般擡起了眼。

他自然不會忘記。當初如果不是葉洲一在“判決者計劃”中橫插一腳、令他混淆了任務目标……或許最後他不需要以季陽的死來結束那一切。

“……看來是終身難忘了，”畢纨道：“不過或許你該謝謝他，畢竟如果不是他，龍珩或許早已經被處決了。”

紀陽真抿唇，對畢纨的話不置可否。片刻後又問：

“他究竟是誰？”紀陽真道：“我醒來後去查過他的資料，但葉洲一這個人在‘判決者計劃’中斷後就消失了……”

畢纨盯着他看了會，随後才道：“他也是高危幻生種。”

“你當初會把他錯認成任務對象，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理所應當的。”

紀陽真面露惑色，而畢纨的指尖在桌面上輕點，随後攤牌道：“葉洲一的族類在戶籍登記簿上序列為002，僅位于滅絕的鳳凰之後。這次明白了嗎？”

紀陽真瞳孔一縮，他眉心緊蹙，片刻後道：“你說，他是……”

“沒錯，”畢纨點頭：“他是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