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賀修霖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離開後,這幾年兩人的關系有所緩和。
具體表現在二人在早上見面後會不鹹不淡地交談幾句,時間來得及還會一起在蓬落樹下用食。紀仲秋有時睜着烏亮的眼睛,向他請教一些修煉上的問題,而賀修霖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紀仲秋自然不知道他師兄内心的翻湧,除了玄元峰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懸劍真人那裡,回來還能借着求教的機會同師兄一起練習,進步神速令林清妍羨慕不已——
“懸劍峰真有那麼靈?快說,一個兩個都那麼厲害,是不是背着我偷吃好東西了?”
也不知什麼道理,身法進步還會和吃食扯上關系。
提起吃食,清源門給未築基辟谷的親傳弟子待遇極好,這些年下來,紀仲秋養出一層肉,不再像之前那樣瘦骨伶仃,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小孩子的情感總是這麼簡單純粹,”劉凡笑眯眯地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楊磊,“你說,是吧?”
正看着遠處的兩道身影在思索什麼,楊磊慢半拍回過神點了點頭:“師兄弟間相處融洽是好事。”
劉凡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賀修霖正在指導紀仲秋持劍的動作,甚至伸出手去撥正紀仲秋的手勢,二人挨得極近,從這個角度看身影都要重疊在一起。
“相處融洽?”
劉凡不陰不陽地拉長音,在收到楊磊一記冷淡的眼神後又改口:“是啊,是啊。”
隻見賀修霖忽然抽劍出鞘,森白的劍身直指毫無防備的紀仲秋。
楊磊呼吸一滞,幾欲上前。
“你緊張什麼?”劉凡閑閑地倚着門框。
擺着劍式的紀仲秋一個側身抵住攻來的他,兩人均未動用靈力,就着這個動作纏鬥起來。
“你這麼緊張作甚,”劉凡微微側臉,桃花眼裡波光流轉,流出一抹狡黠,“小心打擾到人家師兄弟倆交流感情。”
楊磊沉默片刻,緩緩說到:“刀劍無眼,時時看着我才放心。”
“啧啧,看你這麼挂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媽子呢。”劉凡油腔滑調一番,見楊磊不理他,也不在意,隻接着絮絮叨叨起來。
“要我說啊,咱們做仆役的,伺候好他們就行了,擔心這擔心那的,終日也不見讨到什麼好……不過,賀師兄的樣子是跟你學的吧,平日裡端得正正經經,性子又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
楊磊原本是不想理他的,隻是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編排到了賀師兄身上。
賀師兄自小由楊磊帶大,衣食住行均是一手包辦,雖然楊磊嘴上稱他一句師兄,但内心多數把他當成懂事的孩子看待,現在聽了如此僭越的話,心下火起。
還不等他生氣,就看見師兄弟二人收了劍往這邊走來,楊磊無暇與他分辯,簡短嚴厲道:“賀師兄是掌門的親傳大弟子,你再這樣沒大沒小,小心被扭送到執法堂。”
恐吓我?還大弟子呢,也沒見有什麼大弟子的排場。
劉凡撇撇嘴,不服氣也沒再回話,他也知道剛才的話說得太過了。
剛才打得痛快,額頭上冒出許多汗,賀修霖随手拂了一把,同紀仲秋邊走邊說:“你的進步很快,隻是莫要急于求成,現在還是以穩紮穩打為主。”
“多虧了師兄指導,”紀仲秋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師兄從不藏私,我才能這麼快掌握。”
賀修霖淡淡一笑,并不說話。
這些基礎的東西反正最後都會掌握,由誰來教都一樣,倒還不如直接教給他。
走到屋子前面,楊磊迎了上來:“兩位師兄,熱水已經備好。”
賀修霖點點頭,徑直進了屋子。
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紀仲秋垂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麼。
“紀師兄,咱也走吧?”劉凡無視楊磊臨走前警告的眼神,殷勤地湊到他面前。
紀仲秋不理他,他也不在意。
“賀師兄一會兒肯定去藏書閣,早點清洗完還能在他走之前見一面。”
說完,仿佛知道他一定會動,劉凡側過身給紀仲秋讓路。
紀仲秋的嘴巴抿成倔強的一條線,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就在他即将跨過門檻時,身後的劉凡又聒噪起來:“哎呀,賀師兄也不容易,畢竟掌門更喜歡你,他還能這麼盡心地教你,真是好大的肚量。”
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睛眨巴眨巴,小孩兒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走進了屋子。
師尊偏心嗎?
平心而論,自從來到宗門,他一共就見過師尊寥寥幾面,留下的印象隻有似乎永遠冰冷的表情。
紀仲秋披上親傳弟子的外袍站在窗邊,任由劉凡擦拭還在滴水的頭發。
“師尊是什麼樣的人?
烏黑的頭發泛着潮氣,劉凡将其細細裹在巾子裡,擡頭看向窗外。
二人的注視下,遠處的賀修霖匆匆略過那一方窗子的視野,隻來得及捕捉到他換了一身長袖寬松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