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蜥蜴,是大鵝。”水手言簡意赅,彙報下一個客戶的情況,“被炖了。”
喻知予頓了頓,“什麼?被吃了?”
此大鵝不是普通的家養大鵝,是女演員謝晶晶拍戲帶回來的明星大鵝。據說感情笃深,殺青後領養了它。後來大鵝在謝晶晶住的小區走失,喻知予白天排查過CCTV,大鵝走到監控死角,接着憑空蒸發了。
桑尼一知半解旁聽幾句,邊猜邊問,“會不會有人把不苦也吃了?”
“沒人會吃蜥蜴。”
“萬一遇到流浪貓狗,它們會吃蜥蜴嗎?”桑尼惴惴不安問,那希毅必定也會将他拆骨入腹。
喻知予從桑尼表情讀懂了什麼,“他是歌手,不是野獸......啊、啊、啊——”
閃電如遊蛇在天幕裡穿梭,雷聲滾滾,希毅一張地獄使者的臉憑空冒出來,紛亂的銀發垂在臉側。毫無防備,喻知予和桑尼都吓了一大跳,“你不是在原地等嗎?”
“不苦認主。這麼多年,它沒離開過我。有我在,它會出來。”
希毅無法安心在一處等待,思慮如洪水泛濫成災:比如不苦年紀大了,他擔心它是悄悄逃走,自己找個地方等死。甚至它可能正躲在某處看着他。又比如桑尼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什麼知心尋寵,一個飛檐走壁的雜技選手,一個沉默不語的壯漢,這組合怎能讓他輕易停在原地?
他剛剛把尋找寵物的重任托付給對方,下一秒又跟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
音樂節逐漸進入尾聲,屆時散場的觀衆如潮水般溢出,尋找不苦隻會難上加難。
“快去找它......”
喻知予聽出希毅語氣不對勁,他是混血兒,膚色比東方人白皙,此刻唇色白得不正常。真像西幻傳說中的血族,藏着棺材裡特有的病嬌感。現在的舞台妝,流行白唇嗎?
喻知予把兜裡的士力架丢給他,“喏!還你創可貼的人情。”
*** ***
根據監控顯示,不苦是自己從籠子裡出來的,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從後台前往停車場的途中。衆人以房車為圓心,在直徑500米範圍内展開地毯式搜尋。
蜥蜴晚上喜暗,喻知予關了頭頂燈,隻打開夜視眼鏡。她有紅外視頻生命探測儀,任何在絕對零度以上的物體都有紅外光發射,能找到肉眼無法看到的狹縫裡的生命活動,從而幫助她确定蜥蜴的位置。慶幸蜥蜴不像貓那般好動,大多數好靜,往往在一個地方靜止不動數小時。
對面是遍地植被的灣區公園,對動物有天然的吸引力——最好祈禱不苦不會自己過馬路。
“你覺得不苦會避開觀衆區嗎?”
會帶蜥蜴上台表演的歌手,他的蜥蜴說不定愛熱鬧。喻知予想起今晚開場表演,噱頭十足。
“不苦隻是陪我。”希毅不願意講太多。
桑尼低聲接電話,喻知予聽到一句“希毅會有大新聞的”。
水手眼神意味深長,兩人不約而同想到剛被鐵鍋炖的那隻大鵝。有無可能是希毅自炒?希毅的蜥蜴丢了,其實是他的自導自演?
喻知予搖搖頭,她也養寵物。寵物是家人,是一個人心靈的柔化劑。飼主上心與否,演不出來的。
“噓!”喻知予制止桑尼講電話,給水手打手勢。
顯示屏裡出現一個爬行動物的熱成像,看體型大小,與不苦很像。
廣場一隅,有知名校友贈送的園林假山藝術造景,怪石嶙峋,栩栩如生,仿佛将真正的山巒濃縮于一方天地。
仔細看,兩層樓高的山頂尖尖正伏着一隻威風凜凜的哥斯拉,尾部至頭部散布鋸齒狀刺鱗,呈黑紅色。
是不苦!希毅喊它,“不苦!”
不苦幽幽轉了個身,背對希毅。
希毅:“......”
桑尼勸:“别太大聲,吓一跳掉下去可不得了。”
話落,一道矯健身影出現在假山上。喻知予抓了一把鎂粉攀爬上去。岩壁光滑,幾乎沒有可踩可抓的支點,她想方設法用指尖摸索細小的凹陷或凸起,做出一系列精細的動作對抗地心引力。
桑尼在地面看得目瞪口呆。希毅早見識過她的身手,她像某種明亮的東西,無所畏懼,像光,也像天上的太陽。
假山呈“山”字造型,不苦爬到最高點,角度刁鑽。然,來者是能攀上百米高的鐘樓找貓的喻知予,沒什麼能阻礙她。
“不苦。”
喻知予叫它名字,慢慢接近它,另一手在背後随時準備展開網。
蜥蜴哒哒往前走兩步,幾乎大半個身體懸空。
希毅不自覺屏住呼吸,懸着的心被攫得更緊,伸出雙手試圖接住什麼。
“不苦。我叫頭頭,跟我一起回家吧。”
不苦睜眼,小腦袋往四周環顧,最後與喻知予對視,平靜的目光有如一眼萬年。
喻知予也不敢大動作,怕不苦受驚摔死,“乖乖,你再不出現,希毅要哭鼻子了。”
這都是什麼話術!桑尼能想象出希毅的表情有多五顔六色。
然而不苦掃了掃尾尖,扭頭順着喻知予的手臂竄上她肩膀。很好,小家夥牢牢攀緊她,提前準備的捕抓網都多餘了。
“不苦,它、它......”桑尼和小黃嘴巴張成鵝蛋大。
希毅看向喻知予,若有所思。
“我剛剛檢查了下,沒有外傷,可能沒進食,精神有些差。”喻知予把不苦遞給希毅,号稱“絕對無人能近”的蜥蜴,像從媽媽懷裡抱走的小孩,依依不舍,小爪子還勾着她袖子。
衆人再次合不上嘴:“......”
“謝謝,羚羊小姐。”希毅面無表情,撈起逆子放在自己左肩。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寬厚,蜥蜴熟練地立在上面,威風凜凜。
“不用謝,蜥歌手。”
“不是希歌手啦,”桑尼糾正她,希毅不姓希,全名是Yik Sebastian Schipper,路過的螞蟻都會拼寫的程度。
“我也不姓羚,不叫羊。”
喻知予擡頭,目光從蜥蜴漸漸移到希毅的鼻梁上——看起來像在直視什麼,實際并沒有到四目交接的地步。她一直堅信動物有屬于它們的生活空間,人類卻無知地強行改變自然規律。
面對這位喜怒不定但付款爽快的天才,她露出無奈的營業微笑。
這意味不明的笑在希毅看來傻兮兮的,他以為是自己的形象到底讓她花癡了。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少女,沒想到也免不了世俗的欲望。
希毅站直了腰,她還挺喜歡我。
兩個人望着對方,似乎誰也沒有想法先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