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毅一回去就吐了,可惜了,平平無奇但美味的三角飯團沒來得及消化。
或許在途中他已經開始不舒服,然而尊嚴支撐着他,直到進入大黑才癱軟下來,他的脆弱不讓外人看見,這是Rapper的桀骜。
實時監護儀器的微光打在那張雕刻似的臉上,長發在靜谧的睡顔周邊散開,看上去很柔軟。沒來由地,喻知予忽然想摸一摸,是不是真的那麼軟。
不苦似乎知道希毅正難受,一直待在他身旁,小爪子搭着他肩膀,仿佛把他當成了沙漠中的一塊人形岩石。喻知予跟在不苦旁邊,一言不發,看着随隊的醫護人員前前後後忙碌,陷入了内疚。她用力往自己腦袋上狠拍一爪子,笨腦袋!怎麼能随便給希毅吃東西呢?
桑尼眼神安慰她:不關她的事。
經紀人比誰都清楚,希毅這倔脾氣,不願意的話,沒人能強迫他吃東西。許是又到了那人的忌日,希毅每年這時候情緒格外低落。意外往往防不勝防。
話雖如此,喻知予這趟行程就是負責看護不苦,她決定接下來的時間裡盡職恪守,不再給蜥蜴主人添麻煩。
希毅戴上了氧氣鼻管,反複起伏的體溫讓他臉上蒼白褪盡,轉而浮現一層病态的潮紅。看着像是睡得很沉。喻知予有點忐忑,食指觸到他手腕穩定的脈搏,總算放心。
平時她和不苦加起來的身高總和也沒法超過希毅,何時能這樣居高臨下地看他呢?解鎖這個新視角讓喻知予感到擔憂,希毅看起來很脆弱,一頭銀發在燈光中化成剔透晶瑩的水銀。
大明星即使虛弱地睡着,也掩蓋不了閃閃的光環。喻知予發現:他的睫毛好長啊——等等!拐彎兒的發散思維立刻被她抓了回來。
雖然沒有多少照顧病人的經驗,但知道要給希毅擦掉額頭的汗。她動作很輕,希毅沒有醒來,隻是稍微皺了皺眉。網上一直盛傳希毅将在最好的年華隐退,或許并不是空穴來風,實際因為身體原因。喻知予輕輕歎了口氣。
不苦粘着希毅,喻知予要跟着不苦,但一個少女近身守護大明星睡覺,外人看來也太暧昧了。
整晚小黃來來往往幾次出入,都看見喻知予雙手抱膝,端端正正坐在地上,保持與希毅同一方向視線,看的是不苦。她用自己的方式,體貼地守護希毅的隐私。
回複桑尼信息時,小黃轉發了一個表情包:Q版小人兒蹲在屍體旁邊頭頂個大問号:您怎麼死了啊?——想說放心吧,像喻知予這種單純的人,沒有旖旎绮念,甭管是英俊貌美的頂級明星,還是路人,在她眼裡一視同仁。
桑尼被表情包直接吓醒,氣得反手撥出電話:“死你個頭啊!”
*** ***
正午陽光透過車窗浸入車裡,夢中的雨季悄然過去。
希毅醒來第一個感覺就是沉,身體像一灘半融化的蠟,四肢長久地囿困在那種黏糊糊的冗重裡。接着聽見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人的呼吸。
雙眼慢慢聚焦:喻知予單手托腮靠在床邊,鼻息咻咻,那麼惬意舒适。平時再怎麼飛檐走壁,睡着時就成了塊軟年糕,小小的糯糯的一團。
希毅已經醒來好一會兒,等啊等,對方仍在暢遊黑甜鄉。她是蜥蜴的保镖,可給保镖發工資的是他啊。
從來沒人在他床邊這麼待過,希毅越想越覺得喻知予像在給他守靈,頓時靈台清明,喊她:“喻知予。”
“喻知予。”
他忍不住又喚了聲,她的名字很順口,像他說的,聽起來對稱。
聽到動靜的姑娘倐地擡頭,眼神瞬間亮起來,“呀!你醒啦!”
希毅沒答,被她身上披着的陽光吸引住了。下一秒,喻知予伸手撈起施展定身術的不苦,拿起右前爪跟他打招呼:“感覺好些了嗎?”
希毅和不苦:“......”
後知後覺看見這一幕的小黃也:“......”
從來沒見過誰在希毅面前開這種可愛的玩笑。
從來沒見過誰拿老祖宗不苦開這種撒嬌玩笑。
希毅嘴角弧度一閃即逝,屈指輕輕彈了下不苦的腦袋,是他們之間的暗号。
喻知予同時伸手,準确無誤地拉住他手腕,然後掌心覆着他的。攀岩需要調動全身能量,她的手掌蛻皮過無數次,掌心向來火熱,像把體溫分給他,把奔騰的氣息渡給他,讓希毅感覺此刻自己是真真切切活着的。
他也拍拍她手背作答。
不苦甩甩大尾巴,抗議喻知予打破它的高冷人設,希毅道:“讓它自己待着吧,你休息一下。”
喻知予抱起蜥蜴送它回宮殿,不自覺帶上夾子音:“不苦,跟爸爸說再見。”
微風和煦,樹影搖曳,葉子拂過心尖。希毅淡定地“嗯”了一聲,白皙的臉頰莫名其妙泛起些紅暈。
“喻知予。”
他喊她,卻沒看她,視線移到她腳下。
嗯?還有什麼事嗎?喻知予一臉純真,意外瞥見桑尼站在車窗外,仿佛容嬷嬷暗中觀察的表情包,把她吓一跳。
桑尼輕咳兩聲,這時候再不說點什麼,白當了十年經紀人察言觀色,“頭頭,辛苦你再待半小時。等我結束電話會議,跟你換班。”
再看希毅,果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若無其事地拿起手機做自己的事。
喻知予隻好重新坐下,雙手還抓着握力球見縫插針地練習。身為一個攀岩選手的覺悟,她沒忘記自己本職身份。
大概是那股往前沖沖沖的勁頭就算獨自坐在那兒,也足以吸引人的目光。這年頭有沖勁的年輕人不多了。眼裡有光的女孩,讓人羨慕。
等桑尼磨磨蹭蹭過了四十分鐘才回來,希毅眼神卻不滿:你怎麼又把她留下來了?她折騰一晚,都沒時間休息。
桑尼:“......尊老愛幼,我這副老骨頭也要休息的嘛。”
某人變成冷酷無情資本家:“我根本不關心。”
喻知予猜測生病又餓肚子的人免不了暴躁,搖頭:好好的一個大帥哥,怎麼就長了張嘴呢?
桑尼苦笑,我們都靠他這張嘴吃飯的呀。
團隊開會,喻知予也跟着聽了全程。除了跟進演出事宜,桑尼再三重複藝人保密協議。在場全是老員工,唯有喻知予認真地點頭應允,沒聽出桑尼的弦外之音。
小黃暗忖,唉,喻知予何止單純,簡直看不懂眼色。
許是感覺自己太見外了,桑尼對喻知予賣慘,每年這時候壓力最大,大夥兒都像蒲公英瘋狂掉發,彼此多多諒解吧。
喻知予問的卻是:“明知他狀态不好,怎麼還硬撐上台呢?”
“這幾場是剛出道時簽的霸王合同,完成十年履約。”其實去年聖誕節後,希毅已經沒接任何工作了。
喻知予理解契約精神,以她徒手攀岩的思維,硬撐可是拿命在開玩笑。
聽起來像心靈雞湯,但生活是自己的,所有人都關心你飛得高不高,自己更要關心自己飛得累不累。
喻知予回去跟不苦分享這碗心靈雞湯。她沒跟桑尼聊太多,看Lizard團隊的規模架勢,每個人都要養家,希毅是他們汲取養分的大樹,是載着他們駛入幸福生活的帆船。所以,船不能停止航行。
不苦昂起腦袋,神似主人的桀骜。許是因為蜥蜴太安靜的緣故,每次看着它心情會變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