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夏,中原大地。驕陽似火,無情地炙烤着幹涸龜裂的土地,蒸騰起扭曲視線的氤氲熱氣。空氣中彌漫着塵土、汗臭和隐隐的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頭。戰雲,比盛夏的積雨雲更為厚重,沉沉地籠罩在四野,預示着毀滅的風暴即将降臨。
嶽飛統帥的中路大軍——背嵬軍、遊奕軍等百戰淬煉出的精銳,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絕世兇器,自襄陽誓師後一路北進,鋒芒所向,勢如破竹!金軍倉促布防的州縣,在嶽家軍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如同紙糊的壁壘,紛紛土崩瓦解。捷報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點燃了淪陷區宋民壓抑已久的希望,也如同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了金國統帥完顔宗弼(金兀術)的心頭。
嶽飛那張冷峻堅毅的面孔,再次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完顔宗弼的腦海。而這一次,宋軍的攻勢之猛、決心之大、意志之堅,遠超以往任何一次!斥候帶回的情報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經:宋軍士氣高昂,裝備精良,行軍迅速,目标直指汴梁門戶朱仙鎮!金兀術深知,郾城(屬京西南路蔡州)乃扼守南下要沖的咽喉之地,一旦失守,汴梁将門戶洞開,中原腹地将暴露在宋軍鐵蹄之下!他再也坐不住了。
“鐵浮屠!拐子馬!集結!所有能拿得動刀槍的簽軍,全部給我拉上來!”完顔宗弼在帥帳中咆哮,須發戟張,眼中燃燒着狂怒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他傾巢而出,親率麾下最引以為傲的“鐵浮屠”重甲騎兵——人馬皆披厚重鐵甲,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以及機動迅捷的“拐子馬”輕騎部隊,如同兩條緻命的毒蛇。同時強征了數量龐大的簽軍作為炮灰,意圖在郾城郊野的平原上,憑借絕對優勢的騎兵力量,一舉擋住甚至徹底碾碎嶽飛的兵鋒,挽回頹勢,重振大金鐵騎的威名!
郾城郊野,兩軍對壘。金軍陣型鋪開,如同從地平線上湧來的黑色怒潮。尤其是中軍核心的“鐵浮屠”,人馬俱甲,在烈日下反射着冰冷、沉重、令人絕望的金屬寒光,仿佛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沉重的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悶雷般連綿不絕的轟響,震得大地微微顫抖,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形成一片昏黃的帷幕。完顔宗弼立馬于“鐵浮屠”陣前,頭戴金盔,身披猩紅戰袍,望着對面宋軍那嚴整如山、旌旗如林、殺氣如同實質般沖霄而起的陣型,尤其是那面在風中傲然挺立、仿佛蘊含着不屈意志的“嶽”字帥旗,眼中燃燒着刻骨的仇恨與忌憚。他緊了緊手中的大斧頭,知道這将是一場決定中原命運的血戰。
宋軍陣中,嶽飛身披步人甲,如同淵渟嶽峙。他深邃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冷靜地掃視着金軍龐大的陣勢,評估着“鐵浮屠”的厚重與“拐子馬”的機動位置。他深吸一口氣,胸中戰意奔騰如江河,舉起手中令旗,下達那石破天驚的總攻号令——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籁俱寂的瞬間!一道銀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陰雲的閃電,比他的令旗更快!比他的命令更決絕!
是女皇趙福金!
她身披那身閃耀的銀鱗軟甲,玄色戰袍在疾風中向後拉成一道筆直的線!鳳翅盔下,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青絲貼在冷峻的臉頰。她手中緊握的那杆丈二點鋼槍,槍尖在烈日下爆發出一點刺目的寒星!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猶豫!就在嶽飛口中那聲凝聚了無窮力量的“進——攻!”剛剛沖出喉嚨的刹那,她猛地一夾馬腹!
“唏律律——!”她□□那匹神駿的烏雲蓋雪戰馬,感受到主人那焚天煮海的戰意與決死的意志,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嘶!四蹄翻騰,化作一道離弦的銀色箭矢!竟單人獨騎,朝着金軍陣型最厚重、殺氣最凜冽、由“鐵浮屠”組成的鋼鐵核心中軍大陣,義無反顧地發起了決死的沖鋒!一人一馬,直沖萬軍!
“陛下——!!!”
嶽飛那聲話音還沒落地的軍令,瞬間被驚駭欲絕的嘶吼取代!他目眦欲裂,心髒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身旁的耶律餘裡衍,更是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下意識地就要拍馬沖出護衛!所有目睹這一幕的宋軍将領、校尉、士兵,無不駭然失色,肝膽俱裂!萬軍陣前,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竟親冒矢石,沖鋒在前?!這簡直是亘古未聞!是瘋狂!是……不要命!
然而,這極緻的驚駭與恐懼,僅僅持續了電光火石般的一瞬!
當十萬将士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銀甲紅纓、如同撲火飛蛾般決絕地撞向金軍鐵騎洪流的單薄身影時;當那象征着大宋最高皇權、本應被重重護衛于九重宮阙的女皇陛下,此刻卻甘願與最普通的士卒一樣,将生死置之度外,沖殺在最前方的景象,無比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視網膜上時;再聯想到臨安皇宮裡,那個在金人诏書上自稱“臣構”、隻會割地賠款、卑躬屈膝的廢帝趙構……
這巨大的、荒誕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反差,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每一個宋軍士兵的靈魂!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狂熱的血性、刻骨的忠誠、滔天的恨意以及對自身懦弱過往的極度羞恥的洪流,在十萬個胸腔中轟然爆發,直沖天靈蓋!
“陛下沖了——!為陛下!殺金狗啊——!!!”
“官家跪着稱臣,陛下站着赴死!這才是我們的皇帝!弟兄們,跟陛下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