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是,想做什麼就去做了的人。
陸以然沉默幾秒,忽然問:“如果演砸了,你會被罵嗎?”
紀白挑眉:“會。”
陸以然無語,雖說她這問題完全是明知故問,但您這也太直白。
……
“你這不也知道,那還讓我演?”
“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演砸。”他看着她,眼神笃定,“就像我相信,你畫的每一筆都不會差。”
陸以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這人,怎麼突然這麼會說話?
但她才不是那種會被花言巧語迷惑的小女孩。
光嘴上說的好聽有什麼用,她雖說從來都不會是對自己沒自信的人,但也不是盲目自信的人。
“你讓我再想想…”
“聽你這麼說,根據我對你多年的了解,就是‘很想答應’的意思。”
陸以然無語。
她不得不承認,紀白确實了解她。
看着那字裡行間,鮮活的生命最終如蝴蝶一樣消逝,很難不說自己被觸動了。
最終,陸以然點頭:“……那,我試試。”
紀白唇角微揚,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明天帶你去見導演。”
陸以然躲開他的手,小聲嘀咕:“别動手動腳……戲外不售後。”
紀白低笑:“好,那等戲裡再動。”
“……”
*
答應紀白第二天,陸以然收拾東西,跟紀白一起去見了導演。
導演看到她,拍着紀白的肩直呼“你小子選人有點東西”。
紀白笑着,而後湊到她耳邊,“看到沒,我沒捧殺你。”
聲音是隻他二人聽到的耳語,聽得陸以然耳尖發紅。
因為牽扯重拍的戲份,劇組緊鑼密鼓地重新開機。
妝造結束,陸以然穿着月白色旗袍站在青石闆巷口,頭發是民國女學生的标志性麻花辮。
這場戲是女主角初次出場的鏡頭。
“action!”
場記闆啪地落下,陸以然渾身一顫,手指不由自主十指蜷成個拳,手裡的書冊差點自由落體。
作為圈外人,她一個素人,情理之中不适應被鏡頭包圍。
“卡!”導演皺眉,“陸老師,您太緊張了,手抖得像篩子。”
陸以然耳根通紅,無措地看向站在監視器後的紀白。他穿着筆挺的軍官制服,肩線利落,朝她走來。
“别怕。”紀白低頭在她耳邊說,呼吸拂過耳垂,“就當周圍的各個機位都是南瓜。”
“那麼容易當成南瓜就好了…”陸以然念叨着。
這話跟她幼兒園第一次登台時候紀白安慰她說的話一樣,但三歲的陸以然可以無所顧忌,哪怕搞砸也不會有什麼後果。
但如今那些黑洞一樣的鏡頭将她包圍,她沒辦法不去在意結果。
陸以然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沉浸式進入角色裡。
之前幾天她幾乎把劇本翻爛,還在空白紙上頭腦風暴寫了雲想的角色小傳。
雲想,是一個戰亂年代,所求所有隻有“活下去”的女子。
而她,陸以然,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她們是截然不同的,但雲想會短暫住進自己的身體。
如果雲想幸運一些,生逢和平年代,一切一定會徹頭徹尾的不一樣,但她恰是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代。
是最終都沒走出黑暗的那批人裡的千萬分之一。
紀白看着鏡頭裡的女人,好像倏忽之間,她已經悄然不再是陸以然。
鏡頭再次開機,她低眉翻動手中書頁,窗外鳥群驚飛,窗内人亦忽而眉頭蹙起。
“卡,好,這條過。”導演一聲令下,陸以然總算松了口氣。
身邊即時遞過來保溫杯,陸以然順勢擡眼,正對上紀白帶笑意的面孔,她一愣,“你,怎麼像是瞬移過來一樣。”
“女主角沒有助理可不像話。”
“助理?你?”她愣了下,慌忙滑跪,她多大的本事多大的面子,讓幾千萬粉絲的頂流給她當助理,“不不不,您這麼大牌,怎麼能給我當助理。”
“大小姐,我給您當助理的時候還少麼?”紀白湊近,目光直直看她。
“你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小陸要不要來看看返送?”好在導演的聲音及時打破陸以然的尴尬。
她走過去,卻沒有要看鏡頭回放的意思,“不用了…我無條件相信導演。”
其實是因為她對鏡頭裡的自己還是沒那麼自信,晚一點面對,晚一點露怯。
紀白好像看出她的心思,湊近低聲耳語,“你在鏡頭裡很漂亮。”
“漂亮從來是你最不值得提及的優勢。”
雖然陸以然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形形色色的贊美,但一被他誇,還是情不自禁臉紅。
下場戲是程之忱受傷,倒在血泊裡,在昏迷中,面前迷離得出現了雲想的幻象。
紀白去重新做妝造,不多時朝她走開。
戰損妝下的紀白透着破碎感。
陸以然想象着炮火紛飛的街頭,程之忱倒下,周圍是亂世,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明天。
如此想着,陸以然不由覺得悲戚。
“我的白月光is coming。”紀白在她身邊站定。
雲想是程之忱素未謀面的白月光,而她,隻是跟紀白假結婚的妻子。
如此想來陸以然又覺得荒誕。
但想來還是有點共通感,畢竟她對紀白,和雲想對程之忱,都是沒有感情的。
隻不過後者是來不及,而她和紀白是太早就建立起類似親情友情的關系。
唯獨跟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