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在福伯進門的那一刻,便已收斂了與碧靈對峙時的鋒芒。她雖然心中對碧靈的怒火未消,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月姐姐的親信面前,她還不至于失了分寸。她默默地将手中的練習長劍歸入一旁的兵器架,走上前,從福伯手中接過了略顯沉重的菜籃,聲音依舊清冷,卻也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客氣:“福伯辛苦了,我來吧。”
福伯連忙擺手:“哎呀,唐姑娘太客氣了,這點東西,老奴還拿得動。”他見唐雪堅持,也就沒有再推辭,隻是有些欣慰地看着唐雪,覺得這位大小姐的朋友雖然看着冷淡,倒也是個懂禮數的好姑娘。
碧靈饒有興緻地看着這一幕,尤其是唐雪主動上前幫忙的舉動,讓她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她蓮步輕移,走到石桌旁,拿起一顆剛買回來的、還沾着露珠的青梅,放在鼻尖輕嗅,漫不經心地問道:“福伯今日去的是東市還是西市呀?這青梅聞着倒是不錯。”
福伯一邊用袖子擦着汗,一邊笑着回答:“回碧靈姑娘,今日去的是南市的早市,那兒的果蔬新鮮,價錢也公道些。這青梅是老奴特地挑的,酸甜爽口,解暑開胃正合适。”他說着,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自己沾了些許泥土的鞋履,似乎想在進屋前拍打幹淨。
順着他的動作,碧靈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福伯那雙沾着些許新鮮泥土的布鞋上。
原本是随意的一瞥,但就在那一刹那,她的瞳孔幾不可察覺地微微一縮!
那是一隻極不起眼的、已經被踩得有些扁平的小小甲蟲,半截身子還嵌在福伯鞋底的縫隙裡,沾滿了泥污,若非碧靈對蟲豸有着異乎尋常的敏銳,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起初,她也并未在意,畢竟踩死一兩隻蟲子再尋常不過。
然而,當福伯挪動腳步,那隻甲蟲的殘骸随着鞋底的摩擦,在青石闆上留下了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帶着些微腥甜氣息的汁液痕迹時,碧靈的臉色驟然變了!
那股極淡的腥甜氣息,對普通人而言或許與泥土的腥氣無異,但對自幼與萬千毒蟲為伍的碧靈來說,卻如同黑夜中的火光一般清晰可辨!
碧靈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五聖教中隻有少數核心長老才能培育和驅使的“血引尋蹤蠱”!這種蠱蟲對特定血脈或與血脈緊密相關的聖物有着極其敏銳的感應!更可怕的是,一旦子蠱被觸發,母蠱便能立刻感知到目标的大緻方位和狀态,這意味着……
一瞬間,碧靈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臉上的慵懶和戲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即将捕獵的雌豹,死死地盯住了福伯的鞋底,周身的氣息也陡然一變,原本彌漫的魅惑與散漫蕩然無存,隻剩下冰冷的殺機和戒備。
唐雪正在幫福伯将菜蔬歸置妥當,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碧靈。這個妖女的一舉一動,她都暗中留意。此刻,她敏銳地察覺到碧靈身上氣息的驟變——那種幾乎是瞬間從慵懶的貓兒切換到擇人而噬的毒蛇的轉變,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她順着碧靈那異常專注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福伯鞋底那不起眼的、沾着泥污的蟲屍。唐雪對蠱蟲的了解遠不及碧靈,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碧靈此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極緻的危險信号,以及她眼神中那股如臨大敵的凝重。
“怎麼了?”唐雪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的一捆青菜放下,看似随意地站直了身體,右手卻已經悄然扣住了腰間千機匣的機括邊緣,聲音依舊清冷,但語氣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和戒備。她知道,能讓碧靈這個妖女都如此失态的事情,絕非小事。
碧靈沒有立刻回答唐雪,但她的内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來的是至少長老級别的人物!而且,他們已經通過“血引尋蹤蠱”鎖定了這裡!這種蠱蟲的施放,本身就代表着對方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緩緩擡起頭,目光與唐雪警惕的眼神在空中交彙。
“唐姐姐,”碧靈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和急促,甚至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我們……有大麻煩了!而且是非常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