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在耳旁呼嘯,轟鳴聲由緩變急又轉緩,閃爍斑斓的霓虹随之快速遠去,取而代之的彌散着陳舊的老街區似乎更能讓人平靜。
“靓妹,是這兒吧?十塊錢,掃碼還是現金?”
摩的師傅舉起車前的二維碼,瞅着車旁剛站穩的人老油條般開口。
不過,稍微了解點這片摩的市場的人還是能瞬間辨别出他是個新手。
艾米對于他的話并無異議,唇角含笑,輕松侃說:“終于與時俱進了,我就說五塊錢會拉低Z市消費,别不是被談話了吧?”
“哎,美女···我···”師傅尴尬地扯了扯二維碼的帶子。
如今城市管理嚴,摩的隻能在偏遠點的地方偷偷跑。
摩的師傅初來Z市,換了幾份工作都不順心,才買了輛二手摩托讨生活,結果第一次看人下菜,未想竟是個懂行的。
“生活愉快。”艾米臉上的笑因為摩的師傅的局促更顯張揚,話音落,她便朝着不遠處的報刊亭走去。
“Emi返嚟啦,今晚點解放工咁夜?”報刊亭打哈欠的楚阿婆望見熟悉的身影,早早起身等在門口。
“急臨忙接咗份兼職,”說着,艾米把手上的草莓塔遞向她,“呐,帶咗啲嘢過你。”
看見蛋糕同拎着她的人一般無二的精緻誘人模樣,楚阿婆便知道它的價格絕對低不了,習慣性念叨,“賺少少外快又洗曬喇。”
“這叫,莓有煩惱。”她的笑讓她的話添了幾分說服力。
楚阿婆被逗得咯咯笑起來,她将接過的蛋糕放在櫃台上,順手拿起旁邊的雜志輕輕拍進艾米懷裡,眯眼細細瞧了瞧艾米眼底的倦色,心疼叮囑。
“今個月嘅,返去早啲抖啦。”
“明啦,阿楚姑娘。”艾米應聲同時不忘把備好的零錢塞給楚阿婆,“夠鐘松人啦,早啲返屋企飲茶啦!”
“大晚上喝什麼茶!”楚阿婆普通話都急出來了,又想敲她。
“安神茶呀。”艾米笑着跳開。
楚阿婆也跟着笑,等她再反應過來時,隻留艾米的背影在幾米開外,她嘟嘟囔囔些什麼,倒也放下心。
楚阿婆年齡不詳,身世背景不詳,從年輕時便經營着這間報刊亭,如今子女都定居國外。
早些年,子女要接楚阿婆同去。
一是不習慣國外的文化飲食,二是惦記着艾米,楚阿婆倔着性子堅持經營自己的報刊亭。
漸行漸遠的背影勾出楚阿婆記憶裡的小身闆。
“阿婆,有沒有美術?”
“什麼美術?”
“雜志。”
“沒聽過。”
耷眉喪眼的毛丫頭聞聲沉默着離開,從那之後,楚阿婆時常能看見她,毛丫頭頭發總是蓬亂,走路低着頭像怕踩到腳下的螞蟻似的,久了楚阿婆覺得怪有趣的。
隔了一個月,毛丫頭又來問同樣的話,楚阿婆已經搞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了,笑說:“你說的什麼雜志,這裡沒得人買的。”
毛丫頭似沒聽到,讷讷離開。
一問一答的次數多了,楚阿婆雖然搞不懂毛丫頭為什麼每個月都來問,但刻意備了一本《美術》雜志,當毛丫頭再次來問時,她拿出了雜志。
薄薄的一本雜志,讓死氣沉沉的脊背煥發了生氣,臉上似乎也帶了笑意。
“笑起來多俊呐,笑一笑,漲福氣的。”
楚阿婆一句寬慰的話讓兩人的緣分開始。
十幾年如一日,眼看初見沉悶閉塞的小毛丫頭越來越好,楚阿婆打心眼裡高興。
.
鑰匙主人半垂的眼隻望着地面,但開門的動作依然熟練。
落鎖的聲音消下,艾米唇角眼尾的肌肉才徹底展平放松,她将艾米陽光的面具挂在門旁,坐在沙發上低頭翻看手上的雜志。
冷面冷心,這才是真實的她。
就像影子需要藏在太陽裡,本該喚作朱名怡的她亦要被永遠陽光的艾米遮起。
半晌,她将雜志合上,像是完成了儀式感般呼出一口氣。
“姐姐,以後我的畫也會印在這書上邊。”
腦海裡的笑顔燦若星辰。
“嗯,小耳朵一定可以。”
“到時候你就有個大畫家妹妹了,是不是超級幸福!”
“超級幸福。”
“我的超級幸福并不是‘你是誰’,而是你。”這是艾米内心的回答。
可她的幸福已經不見好多年了。
艾米從隔壁H市搬來Z市已經十三年,占據了二十六歲的她一半的人生時長。
可她對這個住了多年的“家”,依然沒有歸屬感,她的家早在H市的時候就散了,再也回不來了。
“阿婆說笑一笑可以漲福氣,我笑了這麼多年,攢了不少福氣,等我用福氣還清債。再攢一攢,是不是可以換你回來?”她像個虔誠的信徒,商量中更是祈求的問詢。
Z市的冬天屬實與嚴寒兩個字不搭邊,但常年不開火的房間冰冷得過分,艾米鼻子一涼,打了個噴嚏。
備忘錄的提醒聲緊随其後,似模棱兩可的答案。
「小耳朵來了~」
盯着屏幕上的字呆了一瞬,冷徹的心頭湧入暖意,她起身走向廚房。
片刻,她捧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又走了出來。
“姐姐,我不喜歡吃蛋糕,你給我做面條吧,樓下張奶奶說過生日要吃長壽面,長長久久哒。”
耳邊響起了她做出黑暗料理時,暖心安慰的小奶音。
艾米回話似問道:“今天有吃長壽面嗎?”
房間寂靜無聲,耳畔卻叽喳起來。
“小一,小一,我不要叫小寶,我要叫小二,小一的妹妹要叫小二才對。”
“小二沒有小寶可愛。”
“姐姐要跟别人叫不一樣,專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