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結束,本就不強的冬日存在感更少一些。
半下午的時間,太陽曬久了,也能感覺到燙意。
出了酒店,艾米徑直走向旁邊公交站的陰涼處。
趁等車的功夫,她打開手機計算器算了一番。
目前,她卡上有五萬,連本帶息還欠楚阿婆湊整算十萬,樓下修手表的李伯八萬。
“好運來啊好運來……垃垃朋友,快吐出塊金磚砸我一下吧。”睜眼全是黑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艾米收起手機,瞅着面前的垃圾桶自娛自樂。
當年因為艾米,也就是朱名怡的身世敗露,尹悅果斷提出離婚。
沒了“金主”,朱江在H市混不下去,不久就帶着朱名怡來投奔他妹妹朱慧。
朱慧也就普通家庭,還有孩子要養,經濟上的幫扶不大現實,但有套空房子在城郊。
壞處是地處偏僻,好處是生活成本相對較低,朱江遊手好閑慣了又沒錢,便帶着“拖油瓶”女兒住了進去。
朱江原本隻知伸手靠尹悅吃飯,離婚時尹悅找了個律師團,他幾乎沒分到什麼财産,又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小錢看不上大錢掙不來,不久就迷上了賭博。
起初有赢有輸,總體赢的多,可以混生活,他便自信心爆棚,後邊越堵越大。
以至于最後輸得血本無歸後,他上頭不甘心,直接在賭場借了黑貸,可惜他想要的無往不利是個笑話。
黑貸的錢有如雪崩,他被追債的人逼得走投無路,發瘋喝農藥自盡了。
對處于規則之外的人,可沒有‘人死債消’的道理,追債的人自然找上了朱名怡。
當年朱慧聯系尹悅後,尹悅無論态度如何,到底還是幫朱名怡還了那次的錢。
結果尹悅一語成谶,過了沒幾天,又有另一批人找上朱名怡,未經大事的半大少年,哪裡是常年遊走在灰色地帶之人的對手,朱名怡就隻差掏心賣腎了。
搬去朱慧家老房子的三年,朱江從沒管過朱名怡。
朱名怡因為楚阿婆的一句話,努力讓自己愛笑,為了賺錢,她沒少去周邊街坊的店裡幫忙,時間久了,也就不隻有錢的關系了。
活着不招待見的人,死了也能獲得幾句惋惜,朱江被逼死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朱名怡本就深得街坊喜歡和心疼。
艾米永遠記得,她徹底不是朱名怡的那天晚上。
蟬鳴陣陣,江風濕熱。
她像在一個無形的黑色巨籠裡無處可逃,熱氣蒸騰,她每一次呼吸都費力極了,她一步步躲進江裡,才得以享受片刻涼爽。
江水馬上就可以淹沒一切,窒息感撲面而來。她眼前忽然出現妹妹的臉,耳旁是尹悅的話。
另一種擔心害怕湧上來,她遲疑着站起身,被匆匆趕來的一衆街坊拉上岸。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善惡都是人性。
皺巴巴帶着世俗味道的現金,東家幾千,西家幾千,堆起來将她從深淵贖回。
這些年,她不嫌通勤麻煩,堅持住在那裡,一是承朱慧的好意,二是她想留在那裡把欠的債還完。
原本再有大半年就可以無債一身輕。艾米無奈笑歎:“計劃趕不上變化呐……”
曙光近在眼前,一點小變數隻是生活的調味劑。
許願事事如意,但不奢望事事如意。
艾米又點開手機,正準備看看房源,文姐的消息彈了出來。
「來公司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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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視,用眼神傳達情緒。”拍了一上午,每組都差強人意,已經沒了激情的倪楓看到鏡頭裡和諧的兩人,聲音瞬間一掃倦色。
“很好!保持,再來一張。”
急促的快門聲暫停,倪楓點頭欣賞道:“來來來,你倆也來看看。”
照片被導到電腦上無損放大,樸實無華的背景,最簡單的穿着,不精緻的妝發和光影,但是氛圍感勝過一切。
“emi?”倪楓側頭看向身邊的人。
艾米微笑低頭,“是。”
“就你了。”倪楓猛拍桌子,真是響當當拍闆。
熬了一天,肩膀早又僵又酸,她起身活動了下脖子,看了眼她左右兩側同款姿勢垂手站着的邦尼和艾米,爽快道:“下班吧,其他的明天簽約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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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回到一小時前。
艾米正琢磨文雯的消息呢,文雯的電話又閃來了。
“快點啊,有個雙女主劇,定了一個女主,現在給她相親呢,我好不容易給你搶了個機會。”
“馬上。”
事業批,不能錯過任何一次試鏡,艾米急忙慌奢侈地打車沖回G娛樂。
還沒等她喘口氣,便徑直被文雯薅着送入影像室。
逼仄的小房間有好幾個人,但有兩個人于她而言不算陌生。
坐在相機前的,公司裡的知名導演倪楓,以及站在中間的,有過一面之緣的邦尼。
“趕時間,快點進來,中間拍照。”還未來得及走流程問好及自我介紹,倪楓便直接招呼指揮起來。
如今,不過幾分鐘,戲都沒試就定下了角色。艾米似真的被金磚砸中,暈頭轉向飄忽不已。
她餘光瞟向身側,以為不會再見的人,這麼短的時間再次見到,還是文姐所說的自己飛升劇裡提前定好的女主,怎麼想怎麼魔幻。
臨到影像室門口,她才回過神,搶先上前半步拉開門,端出禮貌的微笑看向一步之遙的邦尼,“好巧。”
邦尼看見門口的文雯,先是颔首同文雯打過招呼後,才側過臉看向艾米,回了聲“好巧”,然後道謝離開。
如此惜字如金的人,跟那天公園的真是同一個人?艾米目光追着邦尼走出幾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