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婉轉,黴濕氣被争先的花香替代,停滞不前的春日活絡起來,卻有股無形的力量惹人犯困。
艾米迷糊睜眼,看到櫃子上的禮物,情不自禁想起送禮人的臉。
“真好。”不隻她是在說物,還是再說人。
客廳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翻身下床走出去。
聽見開門聲,邦尼停住腳步,笑道:“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艾米左右看了看,又問:“你怎麼拿着行李箱?”
“我收拾東西,等會搬去朋友家。”邦尼抿了下唇,話裡未言明,但面上全是不好意思。
聞言,艾米錯愕到愣住。
雖然邦尼才來住了一天不到,但她莫名對“家”有了依戀。
‘清早的事都翻篇了,為什麼要搬走?’
“你,”艾米頓了下,換了個說法,“認床也是假的?”
“不是。但我之前騙了你,哪好意思厚着臉皮蹭你家住,我朋友一個人住,她最近去外地了,我去她家也挺方便。”
艾米腦子亂糟糟,隻作了然點點頭。
許是持續不斷的藥起了作用,也或是昨天到今天沒再待在黴變的房間,邦尼的病色幾乎已經看不太出來。
她先去洗手間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收走,又去次卧收東西。
艾米盯着空了半邊的洗漱台,那種空落落,需要一個人待在家的恐懼,像被封印許久的怪物,突然掀開封印,掙紮欲出。
從有記憶起,她基本是一個人在家,早前住的房子不算大,晚上開着燈勉強不害怕。後來換了大房子,每晚空蕩蕩的房間燈火通明,依然詭異可怕。
更别提沒電的時候,黑壓壓一片,好像吃小孩的怪獸,在四處搜尋待宰的目标。
她常常縮在門口等父母回家,想有大人給她撐腰,每次要好久才等得回朱江。
她哭着說出自己的害怕,朱江會領着她進門,然後語重心長地教育。
“小怡,你自己乖乖在家,不用等爸爸媽媽,我們忙着掙錢給你買大房子,你是厲害的小朋友···”
“你是最棒最勇敢的寶貝,要乖乖聽話,不能讓媽媽擔心,她工作很累,我們都是為了你···”
諸如此類的話聽多了,她努力克服恐懼,但她還是不喜歡一個人,她不喜歡家裡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她看見電視裡别人都有兄弟姐妹,她也想要,便在生日時,向很難見到的媽咪許願。
終于,她盼來了妹妹,她不用再一個人了。
小時候的事情快速在艾米眼前掠過,最終落在她和尹心怡在機場的最後一面,心底再次被挖了個洞。
萬向輪緩緩滾動的聲音,讓艾米恍然從回憶中抽離。
邦尼拎着箱子停在次卧門口,看向杵着不動的人,“姐姐,我的東西收完了,床能不能暫時放你家兩天?我上午聯系了物業修樓下的房子,現在不好搬回去。”
“可以。”艾米牽起唇角,答得很快。
“那我不打擾你了。”邦尼揮手告别,然後啟步朝玄關走去。
望着漸漸走遠的背影,孤獨感快速襲卷而來,艾米渾身壓制不住地抗拒,明明她早已适應了一個人,可現在卻覺得如芒刺背,嘴快理智一步,“别走。”
空氣和時間緩緩停滞。
邦尼站在原地,将眼底的淚意極速掩下。
她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多年前她沒等來的挽留,如今,隻是短短一天,她竟得到了。
是她,也不是她。
她自诩足夠了解她的姐姐,她今天的每一步都走得太過順利,順利得反常。
搬走雖是她的策略,更藏着試探的成分,不過,她并未抱太大希望。
然而,現實總是如此荒誕。
也挺好,畢竟她要的是以後。
壓下心底滔天的酸澀,邦尼一臉懵又有些驚喜地回頭,“姐姐?”
艾米快速整理好情緒,端起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笑,“我是說你可以繼續住這裡,我不覺得打擾。”
行李箱被棄在原地,它的主人冒冒失失跑回客廳。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被疾風似的人虎住,艾米眼神表達困惑。
“用行動說謝謝。”她笑顔明媚。
回憶與現實瞬間重疊。
“謝謝姐姐···”
“我更喜歡我們小耳朵用抱抱道謝噢~過來給姐姐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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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月,Z市的氣溫直線上升。
綿長的梅雨季,雲卷雲舒,翻轉總在未知的下一刻。
《us》的招商片已經上線,劇組緊接着組織劇本圍讀。
不是第一次執導,但每次組建起新的組,倪楓還是會興奮,全員應到盡到,她簡略說了模式化的開場白,開始按順序點名。
“咱們的女主emi,說說你對愛情的看法?”
餘光掃過身旁眉目含笑看着另個方向的人,艾米一本正經笑道:“我不相信愛情,但愛情可以演繹。”
這話并不是她信口開河的诳語,而是她二十幾年的經驗,她見過太多虛情假意、貌合神離,甚至于你死我亡的感情戲。
最初的時候,它們都叫愛情,最後,全都面目全非。
其中,最有戲劇性的就屬她父母之間的愛情,也不能說是父母,她并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誰,是她父親和,賜她半生幸福的恩人吧。
三十年前,職場上雷厲風行的尹悅,遇見了初入社會的應屆大學生朱江。
“雷厲風行”、“大殺四方”也不過是他人茶餘飯後的一句笑談,其中艱難隻有個人能體會。
尹悅是獨生女,父母算得上那個年代的高知。
從小受精英教育的尹悅,德智體美勞全都不能落下,留學歸來原本以為可以過上輕松的生活,卻發現父母為了讓她出國留學傾盡所有,連生病住院的錢都沒有。
從未憂慮過金錢,可沒錢徹底摧毀了她的幸福生活。為了母親的病,她們一家三口僅有的庇身之所都沒了,但拖延太久的癌症還是奪走了母親的生命。
心痛難過之餘,尹悅開始拼命賺錢,可按部就班的工作能領到的薪水實在微薄,她一邊繼續工作,一邊利用休息時間謀劃起投機倒把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