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渺像是沒看見,朝她步步逼近,她便慌亂地步步後退,直到後腰抵住邊緣,退無可退。
“你做什麼,别再過來了。”
甯潮生聲調拔高,以劍橫在了自己面前抵擋。
“那我可以和你做個朋友嗎?”
她小心地,試探着問道。
甯潮生素白的臉升起一絲紅暈,瞪大一雙冷麗鳳眼,仿佛渾身的皮毛都炸了起來:
“我不需要朋友!”
甯潮生一把推開薛渺,從演武堂落荒而逃。
薛渺唇角尚彎,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良久後,她歎了口氣,苦惱道:
“這要我怎麼下手啊。”
薛渺再要往藏雪峰去,山下果然多了兩個看守的弟子,不過老人老辦法,新人新辦法。
她自然也有她的辦法。
片刻之後,一方琉璃碧瓦在日光中熠熠生輝,薛渺毛毛躁躁地出現在了寒方殿前。
她拍拍身上的灰,推開了殿門。
浮光落在蓮台上,衣袂飄然的道尊仿佛踏水而來的神妃仙子,容貌清冷,靈玉刻成的眉目疏淡如雪。
“道尊老婆我又來看你啦。”
薛渺道。
一室明真虛靜,無人應她。
正是因為無法回應,所以她才感到安心。
即使她從未與道尊見過,不過她怎麼說她算是道尊的粉絲之一。
仙魔之戰為濯雪道尊籠上了一層傳奇色彩,不過但凡神仙身上都有些傳奇故事。
隻是道尊離她最近,也許百年前道尊也曾站在她現在站的地方練劍、習字、看書。
何況因為貌美的緣故,道尊一向在凡間仙門人氣頗高。
想起自己屋内那一摞高的同人話本,薛渺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給道尊進了一炷香。
薛渺坐在蒲團上,整理了半晌思緒才道:
“老婆,我今天認識了一個朋友。”
其實應該不算朋友,今天甯潮生跑得跟有狗在後面攆她一樣。
但薛渺感覺得出來,這個人不壞。
可是她的解藥該怎麼辦。
她也想活着,但甯潮生不是壞人,而且她始終覺得壞人應該用法度約束,而不是按修為高低肆意生殺。
她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天真又愚蠢,可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還要回家的,她不能被同化。
不殺的話,她怎麼辦。
薛渺糾結了片刻,反應過來,揉了揉臉,對道尊笑了笑道:“哎呀,我在胡說些什麼呀。”
在道尊面前想如何害人的事,還是太冒犯了。
薛渺在殿内坐了許久,不時張望一下殿外,看會不會遇到自己熟悉的那道身影。
隻是,估計她今天不會來了,薛渺起身道:
“老婆我走啦,你就當我今日沒來過吧,下次我再來看你,愛你!”
竹樓内,淺金的晚光從窗邊照進,落在了沈衣明淨秀麗的臉上,投下一片精緻的弧度。
望天叼了一隻受傷的紅尾雀兒回來,要沈衣救治。
沈衣把雀兒放在掌心,雀兒好像極是喜歡她,黑豆一樣的眼睛一眨,柔軟地蹭了蹭她的腕骨。
沈衣微怔,不覺擡指摸了摸雀兒的頭,夕照瑰麗,在那隻玉白的指節上渡了一層淺淡的清光。
沈衣剪了紗布和傷藥,仔細地将雀兒的腿包紮了起來。
望天歪了歪腦袋,疑惑道:
“道尊為什麼不用靈力,靈力多快呀。”
雀兒像是知道有人在為她治傷,高興地撲了撲翅膀,啾啾兩聲,竟安然把脖子一縮,在沈衣的掌心中睡了下去。
沈衣摸了摸雀兒頸側的絨羽,良久後才道:“因為那樣會害了她。”
望天隐約想起道尊似乎和她提過那樁舊事,自知失言,便也不再說話。
道尊幼時救養過一隻受過傷的兔子。
她把兔子抱回了自己院中養着,用自己的靈力為它療傷,後來它傷好了,她便把兔子放走了。
再見那隻兔子時,卻是因狼妖嗅到了兔子身上那精純的靈氣,将它連着元魂一起吃拆入腹。
沈衣的師尊說,它原本是一隻普通的兔子,修行的妖獸看不上它,自然也不會去吃它。
是她介入其中,兔子受了這本不該有的機緣,便要生出禍事。
它擔不住沈衣的機緣,後果便是魂飛魄散,就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那時沈衣尚且年幼,便擡起小臉執拗地問師尊:
“若我沒有放它出去,将它養在身邊,它一樣不會遇到狼妖,這豈非是我所緻使的結果,而非天道?”
師尊訝然,恐怕沒想到自己這清冷端方的小徒兒還有如此執拗不悟的一面。
師尊歎道:“也罷,時機未到,現在恐怕還不是你開悟的時候。”
夕光流逝得極快,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竹樓内點起燭火,沈衣長睫垂覆,望向掌間飛雀:
“朋友麼。”
沈衣展開掌心,那隻紅尾雀兒歪頭看了看她,以為是在玩樂,便撲開翅膀飛向了窗外。
能飛出去的,便不是她的。
她給了她選擇,卻依舊選擇飛回來的,便是她的。
她難道護不住麼。
不過片刻,那隻雀兒便拖着朱紅的尾羽飛了回來,落在了沈衣掌心。
沈衣微微彎唇,瞳如清墨:“好孩子。”
她将雀鳥攏于掌心,像是保護卻又像是在以手做籠,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