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祯下了車,叫住一個小道士,施了一禮道:“請問清風道長現在何處?”
那小道士年紀尚小,定力也不好,直直看遊祯幾眼,怪異道:“诶……你。”
片刻後他茅塞頓開:“我記得你!你今日怎麼不大喊大叫了?”
旁邊護院見他無禮,正要上前呵斥,卻被遊祯攔下了。
“可以告訴我嗎?”遊祯輕聲問。
小道士又糊塗起來,撓頭道:“你是他嗎?我怎麼感覺不像啊……”
遊祯眉眼溫和,但笑不語。
小道士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問:“你找師祖有何貴幹?”
“解惑。”
“哦。”小道士道:“可是師祖所圖清淨,近年來已幾乎不見香客了,倒是清陽師祖現如今還在大殿。”
“那麼……”遊祯沉吟道:“煩請通傳清風道長一聲,就是說……那個遊家二少爺,遊祯想見他一面。”
這名字太過赫赫,小道士呆若木雞,半晌才咬牙道:“果然是你!”
“見與不見,總要問過才知道。”
遊祯微微颔首,誠懇道:“有勞小道長了。”
小道士扔下一句“先等着”,就快步走遠了。
遊祯并未在原處站着等,而是留着護院在原地,自己帶着順才又去了大殿。果真如小道士所言,清陽道人此時正在殿内。
“小公子,咱們又見面了。”清陽剛送走一對香客,隻見他面色不改,笑吟吟道:“今日來又所為何事啊?”
“我來是為感謝道長那一場法事,驅鬼逐妖,收效頗深,遊府如今已安分許多。大哥也曾說要親自來添香火錢,今日不過由我來代勞而已。”遊祯說着,适時從順才手裡接過了錢匣:“微薄之禮,不成敬意。”
清陽倒是沒打開看,轉而将錢匣又遞給了身邊道童:“小少爺此番來怕不止如此,可還有老道幫得上忙的地方。”
“道長慧眼。”遊祯道:“我來确還有一事,想請道長幫幫忙。”
“大哥最近在為姻緣一事困擾,想請教道長。”
說着遊祯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這是我大哥的生辰八字。”
清陽接過,仔細端詳片刻,才笑道:“财運順遂,姻緣美滿,所求即所得,大可不必為此憂心。”
見遊祯松口氣的模樣,清陽笑意不減:“小少爺可要為自己也求一簽?”
遊祯愕然:“我?”
他原想說自己不信這些,然而清陽曾寬慰他許多,又不帶有惡意。
盛情難卻之下,遊祯點點頭道:“那就求一簽吧。”
簽筒内盛了一百根倒放的竹簽,遊祯閉了眼,慢慢搖着簽筒,直到抖出一根來。
遊祯撿起,定眼一瞧,簽上蠅頭小楷寫着“上吉王道真誤入桃源”。
他雖一知半解,看前兩個字也知道是根不錯的簽,轉而拿給了清陽:“請道長指點。”
清陽略略一掃,解簽道:“否極泰來,枯木逢春,小少爺,萬事盡力而為,順其自然就好。”
遊祯怔愣住了。
可他還不及追問什麼,殿外守着的兩個護院和去而複返的小道士一并進來了。
小道士走路帶風,額角已有密密細汗,見了兩人,他先是施了一禮。
見他前來,遊祯問:“清風道長願意見我了麼?”
“是,師祖請施主去廂房一叙,施主請随我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清陽在場的原因,小道士語氣都尊重許多。
拜别了清陽,遊祯才随小道士而出。
道觀越往深處走,越是曲徑通幽。片刻後幾人已行至一廂房門口,此處已聽不見外面的任何人聲了,唯有鳥雀鳴叫,竹葉婆娑搖動。
廂房大門掩合,已看上去很有年頭,不起眼的地方都有了斑駁的痕迹。
清風喜靜,隻見遊祯一人,餘者自然沒有一起進去的道理,叫小道士帶着去了别的地方歇腳喝茶水。
遊祯做了做心理建設,才伸出手去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室内光線隐微,幾束光從窗邊照入,遠不及外邊敞亮。
然而這也足夠遊祯看清屋内陳設,簡單至極,任何裝飾之物都沒有。
“施主不必拘謹,随意即可。”清風坐于桌後,緩聲道。
遊祯将門複又掩好,才在清風對面落座。
清風眉毛胡須都已全白,面容蒼老,雙目清亮如水,一身仙風道骨,恍若超乎物外。
“我這裡僅有粗茶可招待,施主不要嫌棄。”清風說着,将一盞茶推至遊祯面前。
茶盞隻是最普通的瓷器,上面除了燒制時未除去的雜質,茶蓋上還有小小的豁口。
遊祯搖頭:“自然不會。”
“施主傳話說要貧道解惑,敢問是什麼問題?”
遊祯問:“道長看我,可能看出什麼異處?”
清風聽之,果然細細開始打量了遊祯,片刻後道:“與之前所見,确有所不同。”
“我前不久剛落過一次水,醒來便如此了。”
“旁人認為,我是鬼門關前走過一遭,頓悟許多事情,明白命若蜉蝣,短暫易逝。這才導緻性情大變。”
“道長可也與他人想的一樣?”
清風道:“此中奧妙,唯施主自身才知,貧道豈敢妄加論斷。”
遊祯苦笑道:“以清風道長境界,竟也看不出玄機麼……”
“罷了。”
遊祯倒也沒糾結于此,而是轉言道:“我此次前來,的确有些事情想要問問清風道長。”
遊祯頓了一下,并未将實話和盤托出:“實不相瞞,我大病一場,病好後竟忘掉許多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之前我與道長之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已是前塵往事,施主何必執着于此?”清風神色淡然道。
“方才清陽道長為我解簽,也說順其自然。”
遊祯低下頭,一字一句道:“但是這對我很重要,關乎性命,還請道長如實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