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為友,莫為敵。”——郝璃《狐言狐語》
郝璃帶來的是黃酒,口感醇厚,二十度左右。
由于蒸餾技藝的發展,此時已經出現了燒酒,酒精度可以達到五十。燒酒成本低産量大,在平民百姓之間很受歡迎。
郝璃選黃酒,實因不清楚狐狸身的酒量,怕一不小心喝多了出醜。
溫酒聊天,不聊時事不作空談,僅從九州風物開始。
單道士的眼界非同一般,曾經遊曆過許多地方,對于各地的山川食貨均有品鑒,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時期的郝璃有些時候反而不如他。
不過後人站在古人的肩膀上,其見解必有獨到之處,二人聊得很投契。
單道士沒趕阿燕出去,他就自己找了個角落坐着打磨木劍,唯二的闆凳都有主了,他也不以為意。
聊的差不多,郝璃引入正事,言明對于道家科儀法事有興趣,很想學習一二。
“若道長的師門對傳承嚴限也不要緊,在下不求習得秘法,僅常規齋醮科儀,可敬神濟幽即可。”
“小友有心請教,老道無不可說,隻是老道有一疑惑,需請小友幫解。”
“哦?道長請說。”
單道士撫須微笑,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
“敢問青丘與塗山……何為枝?何為幹?”
……
……
“哈哈哈哈,道長這可問倒我了!天下同姓未必出自一家,或許隻有專修的史官才能知道……”
郝璃的指尖摩挲着陶碗的邊沿,據說最上等的紹興黃酒澄澈如琥珀,不知是否言過其實?
“您是怎麼發現的?”
茅屋泥牆,采光隻能依靠從茅草縫隙中透進來的幾縷光線,兩粒黃澄澄的琥珀猶如圓燈滿月,在昏暗的環境下竟有些刺眼。
角落裡的阿燕瞪大了眼睛,抱緊了手中的木劍。
“聊至興起,竟叫客人的酒盞空了,真是失禮。”單道士拿起酒壇給郝璃的陶碗添至六分滿。
八分滿為敬,六分滿顯分寸,對方表現得沒有敵意,郝璃順坡下驢地執碗飲了一口,扣住碗邊的長指甲慢慢收了回去。
“道長果然非常人,且讓在下敬您一杯!”
郝璃擡手遙敬,單道士亦拿起酒碗回敬,氣氛重新歸好。
“非在下自大自誇,實于修行确有小得,若道長能指出瑕在何處,當感激不盡!”
青丘、塗山是古籍中記載九尾狐傳說的地方,被拿來當天下狐妖的出身,其實有些給狐狸們臉上貼金了。
大多數狐狸,或者大多數原身是小體型的妖最先修行的都是幻術,這是有現實原因的。體型小天敵多,于自然界中生存沒有什麼優勢,學會隐藏自己于捕獵于躲避天敵都很有用。
所以很多時候修為尚不入品的妖也能掌握一定的幻術,可障翳人目讓人看到人形而非妖體。這不是真正的化為人身,往往留下破綻。
郝璃正經以修為化身,類同hp的阿尼馬格斯,不該能讓人看出來才是。除非她運氣‘極佳’剛好找到中、上品的真神人仙人,直接品級壓制。
單道士搖頭道:“小友修行得當并無瑕處。老道有所猜測是因曾與您的同宗結為莫逆,相處日久,得以熟悉體态。”
言至此,其以手指代腿腳在桌面模仿走路的樣子,道:“狐行輕矯,較人踩地更輕,力量在前而不在後。您已經比我的老友好多了,他一着急就容易摔跤,常拿一手杖裝作不良于行的樣子。”
郝璃失笑,想不到問題出在這兒!
她當了三十年的人,不到一年的狐狸,自我認知肯定是人,卻忘了小一年的時間已經足矣養成習慣。
在船上待久了的水手到陸地要重新熟悉走路,變回兩腳直立猿的郝璃不自覺地把犬科踮腳走路的姿态帶了出來。畢竟當人的時候長,她隻是姿勢有些許前傾而已,若不是碰到單道士恐怕她自己是發現不了的。
單道士與狐友的緣分起于很多年前。
當時他是朝天觀的道士,年紀輕坐不住,師父就讓他每天清晨去山頂修習吐納之術。
他常常在山頂碰到一老翁,漸成朋友,當得知老翁是一人獨居後就邀請其來道觀同住。
老翁欣然答應,二人成了忘年交,隻是每逢道觀要舉行儀式祭祀神靈的時候老翁就要離開,等祭祀完了才回來。
單道士問他,他非常誠懇地說:“你我二人為莫逆,我不願意隐瞞你,其實我的真身是狐狸。祭祀的日子神靈要下凡享用貢品,我不敢留下,隻好外出躲避。”
又逢祭祀,老翁離開後許久沒有回來,單道士很擔心。
終于有一天人回來了,模樣看起來很憔悴,來了就握住單道士的手說:“差點見不到你了!”
原來上次祭祀的時候老翁偷懶沒躲太遠,隻卷着身體藏在水溝裡,結果被靈官發現了追着鞭打,直到把他追到黃河邊。他被追得無路可退,最後心一橫,一頭紮進肥坑裡,靈官嫌髒才走了。
然後老翁同單道士告别,同時給他留下一則恐有大劫将起的預言。單道士相信友人的話離開了朝天觀外出雲遊,後來果然掀起兵禍,他在山中清修躲過了大亂時期。
郝璃聽得心生感慨,既為人狐之友情動容,又為靈官之蠻橫不忿!
好好的狐狸招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