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焚惡事，何異于神邪。”——郝璃《狐言狐語》

赤面、尖嘴、黃瞳。

利爪、豎耳、毛尾。

渾無人形，渾似人形。

穎兒握緊了短刀，目光緊緊盯住眼前的‘人’，她不知道眼前的是否還能稱之為人。

此時的她就仿佛被逼到了懸崖邊，前方是追兵，後方是懸崖。追兵尚且需要幾息時間才到，懸崖已經靜靜地立在那張開大嘴等待将人吞噬。

若是隻有她一人倒罷了，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但還有小花……

郝璃動了動胳膊，看到了毛茸茸的手，又摸了把臉也是毛茸茸的。

附身的效果這麼強麼，豈不是直接把她的本相洩露了？

之後得再研究研究才行。

“蘭心……姐姐……”

“你，是妖是鬼？”

郝璃望着眼前不過十五歲上下的少女，又看了眼她背着的瘦小女孩兒，她鼻子靈，很容易就聞到了那女孩兒身上的血腥氣。

“是這丫頭喚我來的，你們遇到了什麼事？”

郝璃此時的聲音就像她自己的聲音和陳蘭心的聲音疊在了一起，聽起來有些詭異。

穎兒仍然很警惕，她所熟悉的借妖鬼之力者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有時不僅施術人自己要承擔代價，貪婪的妖鬼還會觊觎其他。

這妖怪看外表不是狐就是狗，狗妖還好說，若是狐妖……

想到精明些的妖怪害怕孽力反噬，不會直接害人，而是讓人自己提出要求再收取代價，由此繞開因果。那些代價可能是香火、金錢，亦可能是精氣、壽命，最糟糕的是魂魄，死後也得不到解脫。

所以穎兒并未直接應下，而是試探道：“仙家要價幾何，不知我們能否付得起？”

語氣客氣了很多。

她是跑江湖的，并非不通世情，交涉時先說客氣話，盡量不要撕破臉皮。

而且她另有一重心思，那些村民很快就會找到這兒，當他們看到此等妖怪時必然會被吓到，屆時沒準能趁亂将小花帶走。

至于陳蘭心，穎兒想到這妖怪既然是她叫來的，應當至少會護着她些……

郝璃不因對方的懷疑而生氣，現在的樣子是有些可怕的，被懷疑也是情理之中。

不能回答不要代價，越這麼說對方越不信。

“五兩銀子，不還價。”

少女愣了，不是怕要價太高，而是太少了。

五兩就能雇一個妖怪呀，比镖局收費還便宜！

“快來！這邊好像有人！”

“是小花！還有那個賊丫頭！還有……還有……啊啊啊啊啊！！！”

“妖怪！妖怪啊！”

膽小的已經跌坐在地上，膽大的握緊了柴刀，卻也是哆嗦着不敢上前一步。

正好有片雲彩路過，遮住了太陽。

光線忽然暗下來，昏暗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如滿月，咧嘴一笑，滿月化為彎刀，鋒利得好似能割破夜空。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不能……不能讓它帶走小花！”

出聲的是個方臉的男人，他臉上也有害怕的神色，但眼神裡卻有一股狠意。

奇怪的是那狠意并非都對着妖怪，反而像對着小花多一些。

穎兒将小花再往身後攏攏，擋住那男人的目光。

“賊丫頭……”

男人恨不得把穎兒嚼碎了！

“對！不能讓它把小花帶走！”

劉祖德站了出來，他是宗老的兒子，要想順利接過裡長的位子就不能在村民面前露怯。

“我們這麼多男人，陽氣足！怕它個甚鳥！拿刀跟它拼了！”

在場有十好幾個男人，都是莊稼把式有力氣的，聞言也覺得有理，漸漸壯起膽氣了。

劉祖德還不忘勸降穎兒：“賊丫頭，你那雜耍班子拐人才給幾個錢，這個女娃是孫大的媳婦，生過孩子的耍不了把戲了。妖怪發起狂來殺人不眨眼，現在将小花還給我們，待會或可保你一命！”

顯然是沒把郝璃跟穎兒她們看成一夥。

也是，正常人怎麼可能跟妖怪湊在一起，倒是常聽聞妖怪最喜歡吃女人和小孩，這兩點她們都占了。

劉祖德的話卻是補全了郝璃的猜測。

沒什麼可猶豫的了。

火，從指尖的一簇火苗到無邊無際的火之海，隻需要一瞬間而已。

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反應的時間，烈火席卷了一切，恍若煉獄。

“啊啊啊啊啊！！！！！”

“跑啊！快跑啊！”

生靈對于火的恐懼是天生的，人類也不例外。

郝璃站立在火中，火焰圍繞着她，像為她披上了一層紅色的紗。

琥珀色的琉璃瞳被火焰照得更加明亮。

“去吧。”

她輕輕一指，火焰們便化萬作千野獸追逐獵物。

它們在樹林中跳躍，所過之處紛紛染上紅色。

但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那些花草枝葉竟然沒有一點受損的樣子，而是像在風中搖擺一般随着赤色的風輕輕晃動。

火焰是仁慈的，憐憫着所有無辜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