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山寺上的霧還未散去,若有似無的晨霧好似輕紗将那片桃花林籠罩,時而有風拂過,零星的桃花瓣随風交纏落下,無端多出幾分缱绻柔情的氛圍。
桃林深處,紀青妩擡手輕折了幾枝還含苞待放的桃花枝,小心翼翼的攏在了懷中,她能來為母親祈福誦經的機會不多,她想着等回去時候,将這桃花随經書一同供奉在母親的牌位前。
桃林靜谧,微風卷着花瓣落在她的面上、身上,濕潤的水汽與若有似無的花香彌漫,連帶着整個人的心境也跟着緩和舒暢起來。
紀青妩擡手撩了下發絲,将發絲上沾上的些許桃花瓣抖落。
本想回去,忽的腦海中又閃過了一絲旁的念頭來,她謹慎的左右顧盼瞧了瞧四周,确定四下無人後。
這才走到那開的正豔的一簇桃花那兒,烏黑的眸子好奇的盯着那嫩粉花瓣上晶瑩剔透的花露。
紀青妩以前常看的一本話本子記載,清晨的桃花露入口甘甜,還有駐顔養容的效果。
她試探着仰頭,櫻唇湊向花瓣。
……
松竹跟在自家公子身後,一路走到了桃花林。
他們做仆人的,要得會揣摩主人的心思,比方說,這會兒自家公子步伐不快不慢,那麼心情就是不錯的。
這會兒突然頓住,那就是——
松竹順着自家公子的目光瞧過去。
隻見層層桃枝深處有一身姿窈窕的素衣女子,大老遠兒一瞧便知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約素,擡手撫弄桃花時輕紗廣袖随之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來。
這般美人,似乎連風也格外愛憐她,簌簌花瓣如雨飄落,襯得她好似畫中跑出來的桃花仙。
松竹瞪大眼,這美人兒不正是剛剛在廊下“碰瓷”公子的那位嘛。
見鬼了,她又是怎麼知道公子此時會來這桃花林的。
這女子仿佛知道公子此刻在瞧她,愈發揚起那纖細的脖頸,櫻唇輕啟,竟然大膽的去舔那桃花瓣。
青絲随風纏繞,那清麗的桃花仙轉瞬又成了誘人的妖精,精巧的下巴微微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側了一下,随着肩膀微擡,姿态妩媚動人。
松竹不受控制的臉熱。
先前也有這般假裝的偶遇公子的,可從未如這女郎似的,勾引的如此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簡直把叫人心癢癢刻進了骨子裡。
他心想:壞了,這是真妖精來纏他們公子了。
他方才就覺得這女郎難纏,這會兒看果然不出所料。
估計等下一秒,這女郎就會故作姿态,佯裝受驚,然後問他們公子為何在此,然後順其自然的開始無聊的話本子情節……
京城中這些女郎,被話本子毒害太深了。
松竹心中腹诽。
下一秒,他眼睜睜看着自家公子退後,轉身,快速大步離去。
熟練的讓人心疼。
松竹本想跟上,又想到夫人安排給公子的任務,連忙折了幾枝鮮妍的桃花護在懷中,這才匆匆跟上前去。
桃林中的紀青妩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疑惑的順着聲音的方向扭頭看去,卻空無一人。
她估摸來人也是同她一樣來折桃花枝的,不過隻在外圍折完就走了。
隻不過,剛才的桃花露……
紀青妩不死心的又舔了一口,入口的酸味苦澀味叫她再次痛苦的皺鼻,肩膀也随之慫起。
!!!
她以後再也不信那些胡說八道的話本子了。
了卻了心中疑惑之後,紀青妩抱着桃枝去了往生殿。
紀青妩生母的牌位就供奉在那裡。
生母盧氏病逝的時候紀青妩還不到兩歲,并不曉事,唯一的印象隻有那模糊溫柔的面容,輕聲喊她阿妩,哄她午睡。
紀青妩殿中尋找了許久,才在角落裡找到盧氏的牌位,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在慈雲寺供奉牌位需要的香火錢不是少數,她的生母剛去世的時候,府裡尚且還有餘錢,便花錢買一個偏僻的位置供着盧氏的排位,隻是這多年未曾來供奉香火,殿中負責掃灑的人便也不盡心,隻做了表面功夫,隻求大體看得過去就行。
紀青妩取了帕子,将生母盧氏的牌位仔仔細細的擦了了個幹幹淨淨,又端端正正的擺回了原位,她将折來的桃花枝輕插在自己帶來的盛了井水的細頸瓶中,連同自己這幾日抄寫的經書,都供奉在盧氏牌位前。
紀青妩點了香,跪坐在蒲團上,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和自己不太相熟的“母親”說些什麼。
她怔怔的看着香燃了半晌,袅袅的煙霧蜿蜒升起,若有若無的檀香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