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妩點點頭,又問了這位沈二郎君的年紀,得知對方僅比自己小幾個月,便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沈二郎也跟紀恒一樣喚我姐姐吧。”
沈二郎得知自己僅比紀青妩小幾個月,又聽那溫柔動聽的聲音許他叫她阿姐,少年一顆春心萌動不已。
他同紀青妩道:“雖然平日裡書院不允許外人進入,可若是紀姐姐想逛,也是有法子的。”
紀恒平日從未見過這沈二公子如此好說話的模樣,更不知對方又如何瞞着書院的守門人将紀青妩帶進書院,他有些緊張的看向對方。
這沈二郎在府上極為受寵,平日裡也是個不省心的,紀恒生怕他闖禍把自己給牽連了,倒時以沈二郎的家世地位必然不會受罰,可紀恒自己就不一定了。
紀青妩此時卻有些糾結。
其實原本來書院的目的,就是為了結識像沈二郎這樣的世家子弟,并不一定非要進書院,如今在書院外堂認識了沈二郎,并互通了家世名姓,得知對方不僅比自己家世高出許多,還表現出一副對自己有意的樣子,這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且根據她看過的話本子裡的經驗,她此時應該委婉拒絕并離開,叫對方好奇心癢才是。
隻是紀青妩卻又忍不住貪心,若是能趁機與這沈二郎打好關系,将來豈不是還能通過他的圈子認識到更多的夫君備選。
想到這裡,紀青妩有些期待的擡眸:“我真的可以進去嗎?”
沈二郎被她這樣注視着,隻覺心中小鹿亂撞,又哪裡舍得叫她失望,連連保證道:“今日定然叫紀姐姐逛了書院……”話說到一半,又沖紀青妩眨眼:“隻要紀姐姐肯稍微喬裝一下。”
于是紀青妩便在沈二郎的授意下,去馬車裡将衣裙外套了一身紀恒的學子服,又讓玲珑幫她把頭發梳成了和書院其他學子一緻的模樣。
經過這樣一番喬裝,若一眼掃過去不經細看,恐怕還會以為她也是書院裡出來的學生。
不過紀青妩的身量面容卻是改不了的,若是有人正眼瞧她,便能一眼認出她的女子身份。
紀青妩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長出一截的袖子和寬了許多的腰,猶豫道:“這樣能行嗎?”
紀恒雖小她不到兩歲,可身量卻比她高許多,那袍子穿在她身上明顯的不合身。
沈二郎聞言掃過,目光卻無視那寬大的衣袍,一下子落在被那腰帶掐的盈盈一握的細腰上,察覺到不妥,他輕咳一聲别開視線:“無妨,隻要大概像就行,他們不會過多關注的。”
從内堂進入書院時,沈二郎叫了幾個學子打頭,讓紀青妩低頭混在中間,身後又跟了幾個學子,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外堂步入了書院内門之中。
那守門人擡眼掃了一眼,任由他們大搖大擺的進了書院,竟全然沒有發現混在學子中的紀青妩。
他們走了一段路後才停下步伐,沈二郎邀功似的對紀青妩道:“紀姐姐,我說的沒錯吧。”
這乖順的模樣,叫紀青妩簡直想摸摸他的頭誇他幾句。
紀青妩微笑:“還是沈二郎有主意。”
被她這麼一誇,沈二公子的臉頰莫名的又有些發燙。
于是衆學子眼睜睜看着往日裡,眼睛都要長到天靈蓋上的沈二郎,如今溫順懂禮的不可思議,全然換了一副面孔。
不過對于他這般行徑,衆學子内心也十分理解。
畢竟紀恒府上這位阿姐生的實在是太過于美貌了,即便套上與他們一緻的學子服,也掩飾不住的好顔色,反叫那驚豔的五官更出挑了
他們實在想不出,世間能有哪位男子,能在這位紀小姐面前不端着。
沈二郎有心在紀青妩面前表現,便閑庭信步似的帶她在書院邊逛邊講解:“這是禦書樓,裡面收藏了幾百年來的經注典籍,題匾的更是百年前的書法大家……”
“這是狀元橋,傳聞前朝名相路過此橋時被老翁贈杏花,後來便考上了狀元,此橋便是當年那橋原封不動的搬來的。”
紀青妩笑道:“那這橋我也可以走嗎?”
沈二郎還未等接話。
一旁的崔三郎立馬殷勤道:“自然可以,紀姐姐若是走了,那将來就是女狀元。”
衆學子見她眉眼帶笑,心神也随之蕩漾,自然也跟着應和。
紀青妩還是頭一次被如此奉承,笑意一時有些壓不住。
沈二郎則是恨恨的咬牙,原本他招呼中衆人本是想看紀恒樂子的,哪知道最後會是眼下這般情景。
他心中頗為後悔,若是他方才獨自跟着紀恒,沒準就是他獨自帶紀青妩遊園,也不會多出這些煩人的跟班了。
可若此時揮退這些學子,倒顯得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難免不叫紀青妩多想,恐怕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沈二郎思及此也隻好忍下來,為了不叫旁人搶走自己的風頭,随即更熱切的為紀青妩介紹,逗她開心。
春光正好,楊柳纖枝随風搖曳。
少女身着學子服,寬大的袍子掩不住那姣好的身姿,腰肢纖細不盈一握,妩媚勾人的眉眼帶了笑意,七八個青衫少年衆星捧月似的将她圍在中間,幾乎每個人都殷勤的看向她,争相同她搭話,讨她開心。
俨然沒了尊嚴,淪為她的裙下之臣。
陸觀瀾恰巧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而在他身側的嚴教習,見此畫面,當即氣的吹胡子瞪眼:“成何體統!”
“你又是誰家的女郎,怎麼跑到書院裡和學子厮混。”
“是誰帶她進來的!”
此等嚴厲大聲的斥責,瞬間吓得紀青妩花容失色,身體僵硬。
她第一時間将頭死死的低了下去,生怕被叫人記得她的臉。
周遭瞬間安靜,方才還使勁渾身懈術逗她開心的沈二郎和其餘學子們,此刻俱都安靜如雞,紀青妩頓時有些慌了神。
沈二郎分明和她保證過,午休時間教習夫子都在休息不會發現她,她也因為一時貪心答應了,再加上還有紀恒在旁邊,她才放心進書院遊玩。
全然沒料到事情總有意外,恰逢陸觀瀾來書院拜訪,嚴夫子因此沒有午休,相談過後,嚴夫子将陸觀瀾送出門,也正巧遇見這荒唐的一幕。
也實屬是紀青妩倒黴。
沈二郎見到嚴教習也吃了一驚,是他做了主張帶紀青妩來書院逛,自然不能叫紀青妩因此受罰壞了名聲,他原本想拉着紀青妩跑路,先把眼前的禍端給躲過去,再回頭找教習領闆子。
他往紀青妩身前站了站,擋住瑟瑟發抖的紀青妩。
擡眼又瞥到了嚴教習一側的陸觀瀾。
沈二郎眼睛一亮:這不是自己那金貴的世子表兄嘛。
若是能求得自己這表兄幫忙說情,嚴教習肯定也不會再苛責他們。
沈二公子一臉卑微祈求,對着自己這位表兄做口型求救:表兄,救命,救救我們呀。
陸觀瀾目光卻略過自己這倒黴表弟的苦瓜臉,落在被沈二郎擋住大半身子的紀青妩身上。
她似乎是怕極了,纖弱的肩膀止不住的顫抖,垂着頭看不出面容,晶瑩的淚順着那白的近乎透明的面頰一滴一滴落下來。
全然沒了之前那嬌豔張揚的模樣。
而先前被她引誘的學子們,這會兒紛紛吓成了鹌鹑,大氣都不敢出,甚至沒有一個敢出言維護她的。
見陸觀瀾神色疏離,對他的求救視而不見,看起來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樣子,沈二郎愈發焦急了,他生怕紀青妩因此受到委屈,手指偷偷握上她的袖子。
教習嚴夫子怒目掃了一圈,發現這群學子竟沒人敢答話,頓時更生氣了:“敢做不敢當,算什麼大丈夫!”
隻話剛落音,隻見自己那好學生沈二郎一聲令下,原本成了鹌鹑的學子頓時如鳥獸四散而逃,而那沈二郎更是牽着那女郎的袖子,兔子似的跑的飛快。
原來是私底下早就用手勢商量好了,隻等沈二郎發令就跑。
“你們這群小兔崽子給我回來!”嚴教習喊的中氣十足,可學子們跑的卻越發快了。
他們一溜煙就蹿沒影了,嚴教習一把老胳膊老腿,這會兒氣的幹瞪眼卻是一個也追不上。
嚴教習氣的跳腳卻又無可奈何,轉頭見陸觀瀾還在旁邊,老臉不由一紅。
“唉,教學無方,倒讓世子見笑了。”
陸觀瀾目光從随沈二郎拐入小徑消失纖弱背影中收回。
“無妨。”
……
經書院一役,紀青妩在院中一連歇了幾日。
她平日裡在院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陡然經過那樣的驚吓,跑路時簡直是要把吃奶的勁都要使出來了,生怕那嚴教習知道了她的名姓家世。
她心中惴惴不安了幾日,生怕嚴教習派人找上門來,當年斥責她的不端莊行徑,叫她在衆人面前名聲掃地。
殊不知那嚴教習面上雖然嚴厲,卻刀子嘴豆腐心,他心知名聲對女郎的重要性,原本就沒打算追究她責任,隻想吓唬她一下,好叫她今後莫要如此膽大妄為。
至于沈二郎和其他一幹學子,則是狠狠的打了闆子,罰抄了數十遍經義以做懲戒。
事後沈二郎還派了仆從到府上給她賠禮道歉,還寫了信同她解釋說後果自己一力承擔,那嚴夫子沒再過問她的事情,好叫她放心。
還未等紀青妩緩過神來,她便收到了祝蘅派人送來的曲江宴的帖子。
紀青妩隻得又馬不停蹄的準備起來,她趁着柳氏出門時,自己去錢莊取了銀子,又去京中最好的制衣店,斥重金量身定做了一套新的衣裙。
可到頭面這兒,紀青妩便有點犯難,重金做衣裙的的錢,卻也隻夠體面首飾的零頭,她雖然還有餘錢,可若是這次一口氣花完了,下次若再有宴會,難免要捉襟見肘。
紀青妩媚糾結猶豫許久,終究是還沒舍得花銀錢,她決定再先想一想旁的辦法,若實在不行再買也不遲。
時間如流水,一晃而過。
曲江宴當天,忠毅伯府。
柳氏和紀芙早早的就開始準備,因着這次宴會盛大,參與宴會除了新科進士,還有世家勳貴,甚至皇親國戚。
若是能趁機結識到貴人那再好不過,若不能也可以讓紀芙在世家夫人前露露臉,賺些好名聲,将來也好議親。
紀芙的衣服是早早就定做好的,首飾頭面更是柳氏提前幾個月排隊叫琳琅閣最好的師傅做的,鮮妍的粉色交領衣裙,配上随着步伐晃動的金流蘇簪,襯得她原本清麗的面容都多出幾本嬌豔之色。
紀芙對着銅鏡左看又看,手指撫上發側垂墜的金流蘇,滿意極了。
隻是不知怎的,紀芙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紀青妩那張臉,鏡中臉色也因此難看起來。
原本有忠毅伯紀文宣那樣的美男子父親,紀芙就不可能生的普通,再加上柳氏雖不如紀青妩生母盧氏那般明豔,但年輕也是弱柳扶風似的柔弱美人,因而紀芙在京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美貌女郎。
可壞就壞在她有一個紀青妩那樣的姐姐。
隻要紀青妩在她身邊,她就淪為了對方的陪襯。
因此紀芙從不和紀青妩一起出門,上次柳氏帶紀青妩一同赴宴,紀芙還同柳氏鬧了好大一通脾氣,直到看到紀青妩備受冷待的處境後,這才高興起來。
不過這次曲江宴,母親壓根就沒打算帶紀青妩,屆時就算她自己隻身去赴宴,沒有請帖進不了内場,也隻能和那些平民厮混在一起,倒時就算生的再美又有什麼用,沒準還會因此被流氓欺淩了去。
想到這裡,紀芙心情頓時舒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