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見狀,輕輕冷哼一聲,揮手推開了門環,錦靴跨過三重門檻時故意踩出鼓點,伴随着一聲“小氣”。
話語與腳步聲交織,在穿堂的輕風中化為無聲碎片。
門被關上,周硯繼續道:“漕運堂那邊什麼反應?”
“漕運堂陳老大昨日約見了黑龍會的二當家,去的是煙柳巷。”陸青回答道。
煙柳巷,歸屬青龍幫領地,彙集江南道最奢華的賭場、最缭繞的煙館,以及夜夜歡歌笑語的風月場所。
這幫人倒是好興緻,繞了一大圈,最後全聚一塊了。
“繼續盯着。”
陸青點頭應聲,正待轉身,忽又頓住,似是想起了什麼。
他壓低嗓音補了一句:“少爺,調查的兄弟回複,土炕村沒那号人。”
土炕村正是被青龍幫打劫的村落,也是‘撿’到齊小川的地方。
“此外,近期船舶的登記上也未發現任何相關記載,不過……”陸青稍作停頓,腦中忽然閃過另一種可能性。
“不排除偷渡情況。”
近兩年哪裡都不太平,海外偷渡客也變得多了起來。
一般這種情況,要麼是惹了事的,要麼是躲事的。
就不知道這位柔弱的學子是屬于前者,還是後者了。
周硯指節叩擊着黃花梨案幾,聲音有規律地響着。
半晌後,他什麼也沒說,揮手讓人出去了。
另一邊,陰濕的地牢深處,齊小川終是熬不住,在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狀态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獨眼自白青離開後便蜷縮在牆角,安靜地不再吭聲。
開玩笑,在周府,除卻周閻王,最不能惹的就是那個小瘋子。
他剜人眼珠子時,眼底跳動的可是實打實的歡愉。
第三日破曉時分,天空布滿了鉛雲。
沒一會兒,天空下起了小雨,悶熱的潮氣一掃而空。
當天夜晚,周府突然熱鬧了起來。
“發生了何事。”周硯開燈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一點多。
“少爺!三小姐發熱了!”丫鬟的聲音帶着哭腔在門外回道。
周硯匆忙地披上了一件外套,步出廂房,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時度人呢?”
“時少爺這幾日出遠門未歸。”丫鬟緊随其後補充道:“夫人已經吩咐人去請大夫了。”
兩人步入暖閣之時,丫鬟們端着銅盆來回穿梭,婆子們忙着燒熱水,管家正指揮小厮去庫房取冰。
周硯走了過去,母親白夢已經哭紅了眼睛。
二姨娘唐憐正用浸濕的帕子輕拭着周暖暖的臉龐,隻見她漂亮的小臉燒得通紅,而那唇瓣卻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吓人。
“硯兒!”白夢抓住兒子的手,聲音中滿是焦急,“暖暖她……她連藥都咽不下去了……”
周硯走到床邊,看着床上的女孩,她睡夢中眉頭緊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周暖暖比他小五歲,因為是個早産兒,從小便體弱多病。
為此,周府專門為她建了這間朝南的暖閣,四季炭火不斷。
此刻她緊閉着眼睛,睫毛在燭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呼吸急促得像隻受傷的雀兒。
“時度的藥呢?”他沉聲問。
周硯回想起時度曾經提到過,暖暖的免疫系統較為脆弱,這使得她對病毒的抵抗力不足。
一旦生病,若未得到及時治療,她很容易并發多種疾病。
因此,府上對于她的身體情況很是關注,一旦生起病,全府上下皆是很擔憂和着急。
“對,周管家,藥、藥呢?”白夢驚醒。
她曾目睹暖暖發燒時的情景,當時時度隻是喂了一枚白色藥片,沒過多久,暖暖的高熱便逐漸退去了。
周管家立即将一個藥箱提了過來,打開,裡面大大小小全是西洋藥。
“這……這也沒文字,我們看不懂,不敢亂給三小姐吃。”周管家回複道。
“陸青,去将人提來。”
被點名的陸青微微一怔,旋即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是,便款步轉身。
他大步流星地穿過回廊,心中在祈禱着地牢裡的那位能靠譜。
地牢内,齊小川正蜷縮在角落,半夢半醒間,忽然聽見鐵鍊嘩啦作響,緊接着牢門被猛地推開。
他一個激靈坐起身,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來人——是那個叫陸青的男子。
“齊公子,請吧。”
齊小川心裡一驚…完了,這是要提審了!
他腦中瞬間閃過無數慘烈畫面——烙鐵、鞭子、鹽水、剜眼……
齊小川渾身一抖,猛地撲向鐵欄,死死抱住,哭嚎起來。
“大人!好漢,饒命啊!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陸青皺着眉頭掏了掏耳朵,這人外表看似文弱,嗓門卻出奇地大。
他耐着性子道:“别嚎了,跟我走。”
“不走!我不走!”齊小川好不容易攢下的精神力,這會兒全用在這了!
他拼命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我招!我什麼都招!求您别用刑!我身子骨弱,受不住的!”
陸青額角青筋跳了跳,這都什麼跟什麼。
時間緊迫,他懶得廢話,直接抽出腰間配槍,對準齊小川抱着的鐵欄——
“砰!”
槍聲在地牢裡炸開,震得齊小川耳膜嗡嗡作響。
他呆滞地看着鐵欄上冒煙的彈孔,喉嚨像是被人掐住,哭聲戛然而止。
“現在,能好好聽人說話了嗎?”陸青冷聲問。
齊小川僵硬地點頭,連呼吸都放輕了。
“能跟我出去了嗎?”
“……能。”他聲音細如蚊蚋。
早知道槍這麼好使,他早掏了。
陸青滿意地收回槍,轉身就走。
齊小川戰戰兢兢地跟上,心裡已經在猜測會用到的刑罰——
拉出去?這是要槍斃啊!
出了地牢,陸青吩咐下人:“帶他去梳洗一下,換身幹淨衣裳,速度快些。”
齊小川一愣,随即更絕望了——這是要讓他體面地上路?
……嗚嗚嗚,你們還怪好的!!!
待他被人按着洗刷幹淨,換上一襲素色短衫,陸青上下打量他一眼,點頭:“還行,像個人的樣子了。”
!?他之前不是人嗎?齊小川茫然。
沒等他細想,陸青已拽着他往暖閣趕。
一路上,穿過長長水榭,齊小川腦中閃過一百零一種死法:毒殺?試藥?活體解剖?
他越想越腿軟,幾乎是被陸青半拖半拽着走。
暖閣外,丫鬟婆子們神色焦急,屋内隐約傳來女子的啜泣聲。
陸青一把将齊小川推進門:“少爺,人帶來了。”
周硯擡眼,目光落在齊小川身上,後者臉色慘白,嘴唇哆嗦,活像隻待宰的鹌鹑。
“過來。”周硯說。
齊小川:“……啊?”
就在齊小川愣神的瞬間,周硯站起身,眼神淩厲地盯住齊小川: “她若出事,你陪葬。”
齊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