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羽蹙眉轉身，目光掃過大氣不敢出的衆人，一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冷聲道：“在魔族的地盤都敢放松警惕，是想讓我給你們收屍嗎？”

幾人愧疚低頭，他們都明白，若不是闌羽及時出手，林佳璐此時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林佳璐的手微微顫抖，身體還沒有從死亡的恐懼中脫離。

闌羽閉了閉眼，走到林佳璐面前，放緩了聲音：“佳璐姐，打起精神來，你可是天才魔法師，你可以做到更好。”

林佳璐擡頭，正撞進闌羽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沒有想象中的鄙夷，沒有責備，隻有擔心和信任，将她從對自己能力的懷疑中拉出。

林佳璐的神色變得堅定，蒼白的臉色恢複了些許血色。

闌羽的視線落在他們的臉上，一張張年輕的面龐還帶着些許青澀，看向她的眼裡充滿感激和依賴。

她有些想笑，若是他們知道自己現在感激的人其實是魔族，又會作何感想呢。

她心裡明白，在不久的将來，這些人将堅定舉起武器走上戰場與魔族厮殺，而她也會重新回歸魔族。

就算曾經一起戰鬥過，他們也終究是敵人，會站在對立面。

龍皓晨敏銳的察覺到闌羽眼神中突然流露出的複雜情緒。沒等他細看，闌羽便垂下了眼睫，藏起所有情緒。

闌羽又變成了那副溫潤的模樣。她召出霧尼，黑羽烏鴉落在李馨肩上：“接下來我會離開隊伍完成我的任務，霧尼會跟着你們。同樣的，她也不會出手，你們隻能靠自己，靠同伴。”

“祝你們好運。”她的聲音帶着刻意的疏離。

她偏過頭，長發垂落掩住了她的神情，她轉身獨自離開。

“你有沒有覺得……”李馨看着闌羽離開的方向，飄忽的聲音在林佳璐耳邊響起：“阿羽的表情有點奇怪，好像……”

很難過。

4年的相處，她們比誰都清楚，闌羽心裡有一條泾渭分明的界限，将自己與她們劃分開。似乎每次與她們的關系有所親近，闌羽都會敏銳覺察。第二天便會以曆練的名義離開皓月城，隔幾個月再回來。

林佳璐和李馨曾為此讨論過，那是她們少見的和諧共處。

在闌羽又一次離開的早晨，林佳璐和李馨一起坐在甜品店裡。

“阿羽絕對是在躲着我們，可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李馨滿心困惑戳着餐盤裡的蛋糕。

林佳璐攪動着紅茶，杯中的倒影微微晃動：“她有自己的秘密，我們也不好多問。”

李馨嘟囔着：“什麼秘密不能和姐姐我說。還有你，你都不感覺奇怪嗎？”

林佳璐無語道：“我要是沒想法會和你坐在這裡聊天吃飯？”

“她不告訴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們做姐姐的也不能逼着她啊。”

李馨沒脾氣了：“那你說怎麼辦？”

林佳璐抿茶：“就這樣呗，也沒什麼不好的。”

李馨無奈歎氣：“你倒是淡定。算了，她躲我們就躲吧，我們跟她親近就行了。”

——

闌羽獨自走進森林深處。她其實沒有獵殺任務，她作為特殊參賽選手，可以直接參加選拔。

這隻是一個她想要冷靜的借口。

腳下的枯葉發出細碎的聲響，潔白的魔法袍邊緣沾染了泥土。

人族與魔族鬥争了六千年，早已成為刻在骨子裡的死敵，她想要人魔和平的計劃稱得上是天真。

她是魔族，是他們的敵人，她投入在其中的感情過多了。

這樣不對。

要是他們以後知道了她是魔族會怎麼樣？肯定會一臉厭惡吧。

他們所認識的怪物魔法師是被演繹出來的，實際上的她是處心積慮靠着僞裝接近他們，企圖利用他們的魔族。

她攥緊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善意是假的，幫助是假的，親近的相處也是假的。

“咔嚓——”一聲巨響，失控的靈力化作藤蔓，瞬間絞斷了一棵古樹。

他們重視的根本不是你，因為你就是個騙子，欺人欺己把自己也騙進去了。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哎呀呀，有隻迷茫的小刺猬闖進來了。”慵懶的女聲突然響起。

闌羽充耳不聞，機械地向前走。

其實她和佳璐姐、馨姐姐的關系沒有那麼好，每次她都會躲出去。一年裡在皓月城的時間沒有幾個月，那些相處她早就不記得了。

銀色的魔紋從後頸爬上臉頰，蔓延至眼角，猶如一雙從身後繞到前方企圖蒙住她雙眼的手。

“喂！”那聲音急了：“你清醒一點啊！你靈力溢出了啊！”

或許離開才是正确的吧……

墨綠的藤蔓瘋狂舞動着，抽打在地上。

“啊！我的小花園！”那聲音頓時氣急敗壞：“你到底是哪來的小刺猬！我真的要生氣了！”

一雙溫暖的手猛地捧住她的臉，強行讓她擡起頭。

視線相對，那人眼裡的惱怒化為了錯愕。

空洞的眼神聚焦，闌羽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滴淚水無聲滑落。

那人指尖一抖，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嘟囔着收回手：“你這小刺猬，真不講理！我都還沒哭呢，你倒是先掉眼淚了……”

闌羽這才回神，環顧四周。

……這裡發生了什麼？

滿地狼藉，花草蔫巴巴地垂着，泥土翻飛，中間撒歡似的舞動着藤條的植物格外眼熟，可不正是她的魔藤。

闌羽神色一僵，化出一面水鏡。果不其然，銀發披散在肩頭，魔法袍略顯破爛，藍眸映着星芒，額上星魔族特有的魔紋顯現。

她猛地擡手，想要拉起兜帽遮掩，眼中閃過殺意。

魔化的樣子，被那個女人看到了！

下一秒，兜帽被人一把扯下。

“我家被你搞得一團糟都沒說什麼，你還想殺我了？”

“遮什麼啊，又不難看。”對方輕捏着她的下巴擡起，那女人左右打量着她的面貌：“這不挺好看的嘛，不過比我略遜一籌。”

闌羽下意識反抗，卻驚訝地發現她的靈力被限制。

“勸你别勉強了，你靈力溢出，若不是我幫你壓制你現在都要失控了。”那人收回手，轉身坐在大樹下懸挂着的秋千上。

她是人類模樣，個子高挑，一襲青衣，頰邊神紋流轉，周身萦繞着古老而浩瀚的氣息。松石眼眸似含萬物，見證所有生命的起源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