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忘了還帶了電腦過來。”于獻回答的是埃裡克的問題，卻看的是沈筝，他的眼神裡帶着歉意。

“現在也不晚。”沈筝垂眸，看向手機屏幕，聲音很淡。

埃裡克拿過手機，在地圖上把地圖放大再放大，最後停在一個名叫阿克雷裡的城市，顯示最後定位時間是昨天。

“這是個什麼地方？”于獻問。

埃裡克不假思索道：“是個好地方。”

“……是冰島西南部最大的城市。”沈筝補充道。

埃裡克有些驚訝地看向沈筝：“你好了解，難道去過嗎？”

沈筝誠實地搖搖頭，“沒有。僅限于了解。”

埃裡克恍然大悟，“那就更要去看看了，是吧？”

沈筝沒回答。

于獻拿手機導航，發現從雷克雅未克開車過去最快也要六小時。和當時兩人自駕去伊薩菲爾德走的是同一條路線，環島的一号公路。

“看來必須去一趟阿克雷裡了。”于獻看着地圖，思索道。“雖然有四百多公裡，但是中途可以在布倫迪歐斯休息一會。”

沈筝聞聲默默點頭，“好。”

“那就出發吧，開我的車。”埃裡克沖着兩人笑了笑，“但是油錢……”

沒說出來的話不言而喻，于獻有些無奈地看着埃裡克，戲谑道：“你是真窮啊。”

埃裡克有些不好意思，但礙于真的窮，還是搶着說：“不許拒絕，平攤，說好了。”

行程就這樣定了下來，等到坐上車離開雷克雅未克時，于獻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和搶他們東西的小偷一起旅行了。

因為有埃裡克的加入，路程不再和之前一樣安靜，埃裡克的話不少，哪怕隻是自說自話也能說得開心，根本感覺不到他是一個有抑郁傾向的人。

而坐在後座的沈筝卻一言不發。于獻轉頭看她，也隻能看見她靠在車窗閉眼休息，她看起來很累，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一号公路沿海鋪展，吹進車廂的風都帶着些許鹹味，這條路于獻開過，有些小鎮他還有印象。而那漫山遍野的魯冰花依然是最亮眼的，它們在冰島最溫暖的季節享受着最富餘的光照，将整片原野都染上了生機蓬勃的紫色。

哪怕沿海繼續行駛，最終深入陸地，海洋被抛在後面，這抹紫色也會随着各種各樣的湖泊一起再次躍入眼前。

身旁埃裡克講關于冰島人種植魯冰花的故事，講這些花與薰衣草的區别，講它們哪怕在如此靠近北極的地方也能頑強生活下來的習性，言語之間滿是自豪。

于獻偶爾附和幾句，但大部分時候隻是看着這些景色在眼前一閃而過，攝影這麼多年，他知道有些時刻給人的感覺是無論用多少照片也無法複制的，他隻能努力多看幾眼，妄圖将那感覺刻進腦海。

對他而言，這樣旅程和其他的自己走過的那麼多路都不一樣，因為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沈筝就坐在離他咫尺的地方，和他一樣經曆着這一切，這一次，他不再隻是追随，這一次，他不再孤單。

他們計劃先開到布倫迪歐斯。埃裡克的車是一輛磨損嚴重的越野車，冰島的路況時好時壞，加上車本身年代久了，開起來不平穩。最開始的一段路是于獻開的，因為離市區近，路況不錯，所以沈筝一直沒有醒來。

沈筝是在布倫迪歐斯加油站醒來的。陽光雖不溫暖，但依舊刺眼，沈筝被光晃醒，才睜眼就看到車窗外的海面。

她下車，在加油站附近走了走，埃裡克忙着給車加油，車窗開着，于獻坐在副駕，時不時看沈筝一眼。

旁邊的公路上幾乎沒有任何車輛經過，耳邊隻有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和單純的風聲。沈筝就坐在便利店外的長椅上，靜靜地感受着周圍的一切。

如果說他從沒有過想坐在她身邊的念頭，那絕對是一個謊言。可是長久以來，他好像已經習慣，習慣不打擾，習慣偷看，習慣想要觸碰卻又不敢。他害怕被厭惡，害怕被拒絕，害怕自己的出現打擾了她的自由，但終歸，她的自由是什麼，他并不懂。

忽然，她的眼神挪到了這個方向。來不及躲閃，他們的目光撞到一起，落在彼此臉上。于獻沒有從那張略顯疲憊的面孔中看到任何不尋常的表情。

她好像知道他在偷看，可她并不在乎。

油加滿，埃裡克喊沈筝回來，于獻也匆忙移開視線。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眼前擋風玻璃上的标志，感覺心跳的很快，有種被抓包的緊張感，但更多卻是一種激動。

他在激動什麼呢？說不清，他也不敢往那方面想，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于獻以為是埃裡克，用英語随口問：“油錢多少？”

“不知道。”沈筝打開門坐上駕駛座，用中文回複他。

于獻幹咳了一聲，他沒想到接下來是沈筝開車，連忙換了個更溫和的語氣：“你休息好了嗎？”

“嗯。”

埃裡克喊沈筝回來，自己卻遲遲沒上車，等待的時間裡于獻莫名覺得局促，胸口處堵着一些什麼話，想說又不知道說什麼。

倒是沈筝先找了話題：“你經常自己旅行嗎？”

于獻點點頭，問她：“你呢？”

沈筝說自己也是一樣，于獻了然，又說道：“那你一定去過不少地方。”

“也沒多少，時間總是有限的。”沈筝感歎道，“你呢，我看你攝影主頁有不少照片。”

“去一個地方就會拍一些，你喜歡那些照片嗎？”

“喜歡。”沈筝不加掩飾地說，“拍得真好。”

本以為沈筝會迂回地說些好話，卻沒想到她這麼直接。于獻有些不好意思，“還好吧……”

“别謙虛。我很希望你的相機能找回來，冰島很美。”沈筝說道，“不拍的話就太可惜了。”

沈筝說完，靠在駕駛座上，目光落在眼前公路盡頭的海面，于獻附和地說是啊，心裡卻想着别的事。

他很希望自己能有機會拍一拍她，很多個時刻他都有這樣的沖動，想要把她留下來，哪怕隻是在照片中。

兩人才聊完不久，埃裡克終于拎着一袋東西坐進來，嘴裡還嘟囔着什麼，沈筝轉頭看他，輕聲問：“你去哪了？”

埃裡克從袋子裡掏出兩瓶礦泉水和一袋糖果遞過來，“購物去了，你們剛聊什麼呢？”

于獻接過東西放好，心裡想的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隻能丢給埃裡克一句沒什麼，然後擰開水瓶喝水，目光落回窗外的風景。

沈筝也沒回答埃裡克的問題，隻默默發動車輛，沿着導航的路線離開了布倫迪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