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透支自己。”
林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抱着一疊數據闆走進來,頸側的Ω标記已經恢複了大半金光。自從梅爾卡巴一戰後,她成了新守護者的代理指揮官,同時監管着這個秘密重生項目。
“有反應就是值得的。”顧遷禁接過數據闆,上面顯示着艙内少年的量子圖譜,“看這裡,海馬區開始形成記憶結點了。”
林陌湊近查看,發絲擦過顧遷禁的臉頰。過去六年裡,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友誼——不是顧遷禁與顧時舟那種靈魂共振,而更像是兩塊傷痕累累的金屬,在高溫下熔接在一起。
“紫眼嬰兒的事有進展嗎?”顧遷禁轉移話題,指着數據闆上的一條異常讀數。
“全部十七例都失蹤了。”林陌的聲音壓低,“醫院記錄顯示是同一位‘醫生’辦理的出院手續,但監控拍到的是十七個不同面孔。量子掃描确認是同一個人使用了全息僞裝。”
顧遷禁的紋路不自覺地閃爍了一下:“收割者在回收他們的種子。”
“更糟。”林陌調出一段模糊的監控視頻,“看這個。”
視頻中,一個黑衣人抱着嬰兒走向停車場。在某個瞬間,嬰兒的眼睛突然轉向攝像頭,紫光穿透像素噪點,直刺觀看者的靈魂。然後——最詭異的部分——嬰兒笑了,嘴唇蠕動,口型清晰可辨:“埃努”。
顧遷禁的血液瞬間結冰:“他們在等時舟重生。”
“或者說,他們在等埃努的部分覺醒。”林陌關閉視頻,“我建議延緩記憶植入,先強化量子防火牆。”
“不行。”顧遷禁斬釘截鐵地拒絕,“沒有完整的記憶結構,時舟的人格無法穩定。埃努的意識會吞噬他。”
兩人沉默地對峙。最終林陌歎了口氣:“至少加強安防。從今天起,這個實驗室實行A級隔離。”
她離開後,顧遷禁轉向培養艙。艙内少年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銀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嘗試聚焦。當目光落在顧遷禁身上時,少年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吐出一個模糊的氣泡。
顧遷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撲到控制台前調大監控音量,聽到呼吸面罩下傳來一個微弱但清晰的音節:
“哥...哥...”
第89天。
顧時舟——現在他們正式這麼稱呼他了——坐在康複室的窗邊,銀灰色眼睛追随着窗外飄過的雲。他的身體機能恢複得驚人,已經能夠獨立行走和完成基本自理,但高級認知功能仍在重建中。
“今天感覺如何?”顧遷禁端着餐盤走進來,特意帶了雙倍薄荷的巧克力——顧時舟曾經的最愛。
顧時舟轉過頭,眼神清澈了些:“雲...有名字嗎?”
這是好迹象,開始對外界産生系統性好奇。顧遷禁放下餐盤,坐到他對面:“每一種都有。那是卷雲,像羽毛的那個。”
“羽毛...”顧時舟重複這個詞,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着波浪線,“我夢見過...藍色的羽毛...”
顧遷禁的紋路微微發亮。舊實驗室裡确實有一本藍色羽毛書簽的筆記本,顧時舟常用來記錄量子波動數據。
“還記得夢裡還有什麼嗎?”
顧時舟皺眉,努力抓住閃回的記憶碎片:“數字...很多數字...還有...”他突然捂住太陽穴,銀灰色眼睛閃過一絲藍光,“疼...”
顧遷禁立刻握住他的手,量子紋路形成穩定場:“放松,不要強迫回憶。先吃點東西。”
巧克力似乎起了安撫作用。顧時舟安靜地吃完,然後突然問:“為什麼叫我時舟?”
這是重生後他第一次問及名字。顧遷禁早有準備:“這是你給自己取的名字。當時我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時之舟’的比喻,你說喜歡這個意象——承載時間的小船。”
“我們...是誰?”顧時舟追問,眼神變得異常專注,“你一直說‘我們’,好像我應該知道...”
顧遷禁深吸一口氣,決定冒險一試。他啟動量子投影,在兩人之間重現了縮小版的老實驗室全息圖:“這是你和我。二十年前。”
顧時舟盯着投影,瞳孔擴大。全息圖中,年輕的顧遷禁正在調試設備,而更年輕的顧時舟——銀灰色短發,穿着過大的白大褂——在一旁記錄數據。兩人不時相視而笑,默契得如同共用一個大腦。
“那是...我?”顧時舟伸手觸碰投影,卻在穿過影像時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到了,“不...不完全是我...”
顧遷禁關閉投影,觀察着顧時舟的反應。量子掃描顯示他的腦波出現異常波動,海馬區與額葉的連接強度激增——典型的記憶閃回征兆。
“頭又疼了?”
顧時舟搖頭,眼神變得恍惚:“隻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像看到别人的照片,卻記得拍照時的陽光溫度。”他頓了頓,“那個我...他愛你,是不是?”
問題來得如此直接,顧遷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二十年來,他們從未如此直白地讨論過這個。即使在雨夜那個未完成的吻之後,兩人也默契地将那一刻封存在量子記憶的最深處。
“是的。”顧遷禁最終回答,“就像我愛他一樣。”
顧時舟——新生的顧時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指向窗外:“看,下雨了。”
第134天。
實驗室的警報把顧遷禁從淺眠中驚醒。監控屏幕顯示顧時舟的生物讀數劇烈波動,但安全系統沒有檢測到入侵。
他沖進康複室,發現顧時舟蜷縮在床上,全身顫抖,銀灰色眼睛完全變成了星河般的藍色——埃努覺醒的标志。
“時舟!”顧遷禁試圖靠近,卻被一股無形力場彈開。量子掃描顯示顧時舟周圍的時空結構正在扭曲,形成微型漩渦。
“Enlil sha amelu...”顧時舟-埃努念出那句古老的咒語,聲音帶着金屬質感,“他們來了...”
林陌帶着安保小組趕到,Ω标記全功率運轉:“收割者?”
“不,更近的東西。”顧遷禁調出全局掃描,發現異常來自顧時舟體内,“是那些紫眼嬰兒!他們的量子信号正在激活埃努的防禦機制!”
顧時舟-埃努突然站起,雙手畫出複雜的古老符号。空氣中浮現出十七個光點,排列成奇特的星座圖案。
“收割者的信标。”林陌認了出來,“他們在用嬰兒作為定位器!”
顧遷禁恍然大悟。紫眼嬰兒不是武器,而是燈塔,用來引導某種更大規模的東西穿越維度障壁。而現在,這些東西正在嘗試通過顧時舟體内的埃努印記建立連接。
“必須中斷信号!”他沖向控制台,啟動量子隔離罩。但常規頻率對這種現象毫無作用。
顧時舟-埃努的狀态越來越不穩定,藍色能量從每個毛孔滲出,在頭頂形成旋轉的星雲。更可怕的是,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仿佛正在轉化為純能量态。
“他正在變成通道!”林陌大喊,“如果完成轉化——”
顧遷禁知道後果。一個穩定的量子通道足以讓收割者大軍直接入侵。他必須冒險。
不顧警告,他強行突破力場,用全身量子紋路構建連接。物理接觸的瞬間,劇痛如高壓電流貫穿全身——埃努的防禦機制在無差别攻擊所有接近者。
“時舟!”他在意識層面呼喊,“聽我說,這不是你的戰鬥!埃努的協議已經過時了!”
沒有回應。顧時舟的意識海洋裡風暴肆虐,埃努的藍色能量占據主導。顧遷禁被抛入記憶漩渦,看到碎片化的場景——沙漠神廟,血祭,十二守護者一個接一個倒下...
在漩渦深處,他發現了微弱的銀光——顧時舟的核心意識,蜷縮在記憶宮殿的角落。顧遷禁奮力遊向那道光芒。
“時舟,跟我回去!”
銀光微微閃爍:“我...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我...”
顧遷禁沒有廢話。他直接開放自己的量子記憶,将那個雨夜場景注入銀光——不是全息投影的精确複制,而是情感的本質:雨聲中的心跳,呼吸間的薄荷味,未完成的吻帶來的甜蜜痛楚...
銀光膨脹,逐漸驅散周圍的藍色風暴。在現實世界,顧時舟身體的透明化開始逆轉,埃努的星河藍眼中重新出現銀灰色的斑點。
“哥哥...?”顧時舟的聲音恢複了一部分人性質感,“我看到了...門...很多門...”
“那是記憶宮殿。”顧遷禁緊握他的手,“選擇屬于你的那扇。”
随着顧時舟意識的主導,十七個光點一個接一個熄滅。最後一個消失時,實驗室恢複了平靜。顧時舟癱軟在顧遷禁懷裡,眼睛恢複銀灰,但瞳孔周圍多了一圈淡淡的藍環——埃努的印記永久可見了。
林陌檢查完設備,神情複雜:“好消息是通道關閉了。壞消息是...”
“埃努的覺醒程度達到了37%。”顧遷禁替她說完,輕撫懷中人汗濕的額頭,“比我們預期的快得多。”
顧時舟虛弱地擡頭:“他們在找我...那些紫色的眼睛...他們叫我‘鑰匙’...”
“什麼鑰匙?”林陌追問。
但顧時舟已經昏睡過去。顧遷禁将他放回床上,量子掃描顯示大腦正在重組突觸連接,這是記憶整合的标志。
“不管鑰匙指的是什麼,收割者顯然認為時舟是必需品。”顧遷禁調出剛才記錄的能量圖譜,“看這個模式——十七個信号不是随機排列,而是精确對應梅爾卡巴的十二面晶體加上五個輔助節點。”
林陌倒吸一口冷氣:“他們想重建完整的梅爾卡巴?但為什麼?那東西差點毀滅他們。”
“也許不是毀滅...”顧遷禁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而是轉化。埃努重寫了協議,把防火牆變成了轉化器。如果他們能逆轉這個過程...”
“就能把人類變成收割者。”林陌完成了他不敢說出口的結論,“我們需要找到那些嬰兒。”
顧遷禁點點頭,目光卻無法從顧時舟臉上移開。睡夢中,少年的手指仍在無意識地畫着某種圖案——仔細看,像是簡化版的梅爾卡巴設計圖。
第180天。
顧遷禁決定帶顧時舟回老實驗室。記憶重建進入關鍵階段,而實地環境可能觸發深層回憶。
“就是這裡。”他推開鏽蝕的鐵門,二十年無人涉足的實驗室保持着被洗劫後的模樣,“你和我的起點。”
顧時舟小心翼翼地踏入,銀藍異色的眼睛掃過每一寸空間。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甚至比重生前更加強健,但記憶仍像打碎的鏡子,隻有零星片段能拼合。
“那個角落...”他突然指向廢棄的培養艙,“我...不是,那個我...曾在那裡...”
顧遷禁心跳加速:“對,那是你的第一個實體容器。父親用了三年才完成量子穩定程序。”
顧時舟走近培養艙,手指輕觸玻璃上的裂痕。一道陽光從破敗的屋頂漏下,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銀灰與藍的漩渦美得令人心碎。
“我記得陽光的角度。”他輕聲說,“每天下午3點17分,會從這個角度照進來...”手指沿着光路移動,停在某個位置,“你常站在這裡,告訴我外面的世界。”
顧遷禁喉嚨發緊。這個細節從未記錄在任何文件中,隻存在于兩人的私人記憶裡。真正的顧時舟确實回來了,至少部分回來了。
“還有雨聲。”顧時舟繼續道,轉向破損的屋頂,“金屬闆...會放大雨聲...有一次雷擊,你...”
“我抱住你,說别怕。”顧遷禁接上他的話,聲音嘶啞,“那是你第一次體驗實體感官過載。”
顧時舟轉身看他,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我記得那個感覺。安全。溫暖。像回到家。”停頓了一下,“但我記不起為什麼這感覺如此重要。”
顧遷禁鼓起勇氣,走近兩步。陽光現在照在兩人之間,灰塵在光束中舞蹈。他緩緩伸出手,像二十年前那樣,停在顧時舟臉頰旁一厘米處。
“可能因為這個。”
量子紋路自動響應,從顧遷禁指尖延伸出細小的藍色光絲,與顧時舟皮膚下的能量微微相吸。這是他們曾經無數次的小遊戲——不用真正接觸,僅靠量子場互動。
顧時舟的呼吸加快了。他下意識地傾向那觸碰,卻在即将接觸時突然僵住,眼中藍光大盛:“不...等等...”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不是美好的雨夜,而是最後的戰鬥——梅爾卡巴裝置前,埃努意識主導下的自我犧牲,那種撕裂每個量子鍵的痛苦...
“時舟?”顧遷禁察覺異常,但為時已晚。
顧時舟踉跄後退,抱住頭慘叫起來。不是來自□□的疼痛,而是量子層面的記憶閃回。他的身體開始發光,皮膚下浮現出與梅爾卡巴晶體完全相同的紋路。
“他們要來了!”他的聲音變成雙重和聲,“通過我!必須...阻止...”
顧遷禁啟動緊急量子連接,卻發現自己被擋在意識屏障之外——這次不是埃努的防禦,而是顧時舟自己構建的防火牆。他在試圖隔離自己,以防成為收割者的通道。
“不!”顧遷禁全力沖擊屏障,量子紋路因過載而發燙,“不要一個人承擔!”
在崩潰邊緣,他做了一件從未嘗試過的事——将原始顧遷禁殘留的量子碎片作為“鑰匙”。那個雨夜裡,原始顧遷禁的意識曾短暫連接過兩人,留下了獨特的量子簽名。
屏障出現裂縫。顧遷禁的意識擠入其中,來到一個陌生的記憶空間——不是迷宮,而是一片星空,每顆星星都是一段記憶。顧時舟的意識體蜷縮在中央,被藍色能量鍊纏繞。
“這次換我來救你。”顧遷禁抱住那個顫抖的意識體。
“不行...”顧時舟的意識虛弱但堅定,“埃努在我裡面埋了東西...一個後門程序...他們能通過它進來...”
顧遷禁突然明白了埃努的真正計劃。古老守護者從未完全信任人類,他在顧時舟的量子結構中留下了自己的協議——當收割者大舉入侵時,強制啟動梅爾卡巴的終極協議:同歸于盡。
“有辦法覆蓋它嗎?”
顧時舟搖頭:“太深了...已經和我的核心意識融合...”他擡起臉,銀藍色的眼睛流下光之淚,“除非...”
除非徹底抹去顧時舟的人格,隻保留原始量子結構。就像擦除硬盤隻保留操作系統。
顧遷禁拒絕這個選擇。他看向周圍的星海,突然有了另一個瘋狂的想法:“不覆蓋,不抹除...我們重寫它。”
“什麼?”
“埃努的協議基于守護者職責。如果我們能提供同等強度替代協議
顧遷禁将自己的量子印記開放,作為科學家,作為哥哥,而是作為二十年來默默愛着時舟的那個人。他将所有未說出口告白,所有觸碰的瞬間,所有深夜獨自思念的痛苦,全部注入星海。
星空開始重組。藍色能量鍊沒有斷裂,但改變性質——的鎖鍊變成的紐帶。顧時舟體逐漸停止顫抖,銀光與藍光開始和諧交融。
“這...這是什麼?”他困惑但平靜地問。
“第三種。”顧遷禁微笑,“不是消滅埃努也不是被他控制而是讓他明白,有些東西值得新方式守護。
現實,顧時的身體停止,新出現的晶體紋路緩緩消退。他睜開眼睛,銀灰色的擴大了,但藍環依然存在。
“有效果?林陌的聲音通訊傳來她外圍監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