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扶兄弟起來,陸擇川讓他坐在自己身邊,推心置腹地說:“父皇下旨要我快馬加鞭返京的。”
陸擇洲手按着石階,掌心發涼,“朝堂一切正常啊。”
陸擇川拍了拍弟弟的手肘,“為了扁沚大人的家事。”
陸擇洲扶額,翰林院總領官扁大人的長子扁線是鴻胪寺的外交大使,貫徹執行“大國之臣當小國之主”的政·策·綱·領,向來以氣勢壓倒鄰國,埋下了諸多仇恨的毒根。
扁線出使大宛國,代表蕤瑛帝跟國王要一千匹汗血寶馬充實禦馬圈。對方不舍得給,屁大點的國家,攏共能養幾頭牲口,都奉送給你,家底兒賠進去不說,事後我還拿什麼做“寶馬外交”!
雙方争執不下,武德爆表的扁線越說越狂妄,“扣鎖猥·瑣地羞辱我陸帝國,大宛即行誅滅。”
蔫人出豹子,被擠兌到死路的慫貨忍氣吞聲到一定程度,惡劣結果很難想象。整個使團無功而返地走至大漠深處時,叫一群惡狼野匪屠戮得清清爽爽。
“父皇命我徹查此案。”陸擇川分析道,“大宛國的人不一定下狠手,也有可能知底細的人截胡,趁機挑撥離間。”
“繩倨野大人已離開刑部,剩下的舊班子需要新人哥哥吃力去磨合。”
陸擇川的職場經曆靈活多變,遭受鍛造為基本生存法則。在空中抛來抛去的球,揉搓的是堅韌度。
“我會不遺餘力地深入敵情,還扁家一個公正。”
呆寶寶一對,父皇拿根木棒子,牽條棉線,你倆就紉針。泱泱大國,亡個使節,叫事麼?不是說人家孩子命如草芥,卿老将軍的獨子死在站場上,元兇萬俟單于照舊施虐人間。
蕤瑛帝每走半步,都有缜密謀劃,随着時間的推移,潮湧潮落,暗礁露出水面,年輕人自會知曉真相。
陸擇洲依依不舍地把大皇子送到門外,“李悛武藝高強,讓他到你身邊助力吧。”
“那我就不推辭了。”陸擇川欲走又停地說,“卿烻入太學,我可以常去看他嗎?”
“多加哥哥照顧,我欣喜還來不及,省得小弟顧頭不顧腚。”陸擇洲按捺不住違心地說,“卿兒怕悶,他喜歡繁華似錦的地方。”
目送陸擇川的身影消失于夜霧中,他的身子剛要回轉,右臂忽然發痛,肉乎乎的肢體突地僵硬石化了。草!卿烻還在屋裡睡着,玄武青不把血肉送來的話,怎麼跟男孩交代?
陸擇洲穩了穩心神,開始念咒,以往屢試不爽,今兒邪性,讀了三遍,那隻倒黴的黑色鳥就是不現身。
“玄武青——玄武青,快來!”
呐喊吧,興許還能把赤衡真君招來。不給你坎坷,就不知道勝利的果實來之不易。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來者仙風道骨,威風凜凜。都這個時候了,主角也該壓軸出場,小兵犢子廢棄不用。
“真君——”陸擇洲失聲大叫,“救我!”
真君攥緊陸擇洲已經失去活動能力的手臂,“我就是為此而來。”
“玄武青在哪兒?”您兩手空空,沒有新鮮的血肉,我的胳膊眼看就要報廢。
“玄武青還在天庭值守。”赤衡真君展袖拂去陸擇洲額角涔涔而下的冷汗。
“……”陸擇洲想說話,可轉瞬間的,右邊的大腿變得麻木不仁,劇痛難忍起來。
“吱呀”,房門從裡面推開,打着赤腳,衣衫淩亂的卿烻跑出來,“太子哥哥,你不去睡覺做什麼,這個爺爺是誰呀?”
“卿兒……回屋去……”陸擇洲險些撲倒在地,幸好被赤衡真君用袍擺擋住,“我在跟師父學氣功。”
“那我就别讨嫌打擾你們。”卿烻給赤衡真君作揖,“請師父費心多教哥哥真功夫。”
赤衡真君慈祥地說:“太子勤學苦練,終究會修成正果。”
門扇合攏,少年留了條縫兒往外偷瞧。赤衡真君一口仙氣拍過去,卿烻飄飄悠悠地躺到了床上。
“真君,小烻體虛,您莫要傷着他……”
“我沒難為小精靈鬼。”赤衡真君提溜着他的脖領子朝天上飛升而去。
“我們去哪兒——”祥雲掠過眼前,陸擇洲看到下面碧瓦朱甍,門楣高挂熠熠生輝的牌匾:“逑婀娜宮”。
空曠寂寞的大殿中央有一口巨大水晶棺,晶瑩剔透的碧水盛滿其中,各色寶石鋪在水底,令人眼花缭亂。
前幾天他檢驗過建設項目的工程進度,怎麼沒查看到這般的房間布置呢?
赤衡真君打橫把他放入水中,目光炯炯地對下面的青年說道:“孩子,忍住,再痛也不要喊出來,此劫難一過,你浴火重生在身後。”
“真君……好像我的手腳都不能動了。”
水質冰冷刺骨,陸擇洲凍到胸口沉悶如石堵,肌肉逐漸消失,蠶蛹羽化成蝶,他卻在羽化成石。我命不由我,誰在改寫?
父皇。娘親。卿烻。他咬緊牙關,閉上眼睛,由着淚水漣漣,親人們的身影飄忽不定……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要治理國家,我要和卿兒比翼齊飛……”
死亡的恐懼,肉·體的灼痛讓他昏厥,耳畔的聲音吵吵嚷嚷。
“我兒忍住!”
“我苦命的兒啊……”
“你們把太子哥哥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