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擇洲把卿烻攏在懷裡一起掉淚,我都答應,最好的,就給你。
陰霾天氣,細雨斜飛,落花碾碎成泥。
四輪馬車上的卿烻跟陸擇洲說了很多知心話。分手之時,少年還親了又親他冰涼的面頰。
“哥哥哭過了?有人欺負你嗎?”
“少小離家,我提前預習了一遍如何煽情。”陸擇洲笑着捏他的耳尖,“最會欺負我的就是你呀。”
你我身份的差距可是天與地那麼的遙遠,我怎麼欺負你了?卿烻心裡憋着氣,想不出來怎麼噎太子一句兩句的。
“你想欺負回來嗎?”卿烻很神氣地說,“方寸車廂,沒有旁觀者,手無縛雞之力的我,不會哭爹喊娘的。”
“良弟,”陸擇洲笑而不語地拖住卿烻的下巴,儀式感極強地吻了吻他的嘴角,“穩賺不賠的‘買賣’。”
你生長在深宮裡,别說兩旁世人,就是自己的爹娘都不能過于太親近的。
繁華堆積如華山處,有的隻是寂寞和憂愁。
卿烻手搭太子的肩膀,“你需要朋友的時候,随時都可以召喚我。”
“小卿,”陸擇洲攥住他的掌心,“我不願做太子,我想自由自在地為所愛之人活着。”
卿烻拼命地搖頭,“爺爺說了,我們生來就是要戰死疆場的士卒,命裡注定的事情,抗争不了——”
二人四目相對地說話,卿烻忽然有了空空落落的感覺,低頭看,不得了,陸擇洲的手沒了,隻剩下一團白花花的霧氣袅袅蕩蕩。
“哥,你的——嗚嗚……”
電閃雷鳴,旁邊有人把太子拽沒了蹤影。
卿烻的耳朵嗡嗡作響,想叫喊,喉嚨卻好像被什麼利刃給割了一刀,疼痛難忍地往車廂裡倒了下去。
他很傷心,現在才知道,太子的身體有石化症。每當你遭受痛苦折磨的時候,應該是我陪伴在殿下身邊的。
輾轉不已時刻,卿烻就看到了下面始料不及的場景——
身在東宮的陸擇洲,内侍就那麼幾個,越少越清淨,他不喜歡太多人圍繞,心累心躁。
消失的手掌又恢複如初了,父皇還有赤衡真君都立在榻前,陸擇洲不想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話。
“阿洲,”陸懷萦俯身按住兒子的肩頭,“真人能救活你。”
“我不需要繩以法為了我的苟活,他自己則飛灰煙滅。”
陸擇洲的眼光與皇帝對視,語氣非常強硬,不肯退讓。
“我把你培養成陸帝國的棟梁之材,舉國上下都以儲君為榮……”蕤瑛帝頓足捶胸,“我兒殇殁,你問問父王母後,我們會不會扒幾層皮下來?”
陸擇洲繼續與長輩争辯,“可繩大人與榆關公主失去了骨肉,他們不難過不悲憤嗎?”
父王是皇帝,還是“叫你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的閻王?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人如若知道他們的明君如此暴·虐,百姓還能臣·服于你麼?
“我甯肯死,也不讓您做這種違背人倫之事。”
“玉皇大帝要算賬就讓他來找為父好了,我正想跟他評評理,追根溯源,我兒的大病鑄成本就出自他天庭烏七八糟的家務事!”
蕤瑛皇帝說完甩手離去,赤衡真人勸慰道:“太子殿下,大勢所趨,天道不可逆轉,刺史夫婦也希望以一己之力換得蒼生安穩。”
陸擇洲漠然垂淚,“一命換一命,生不如死。”
真君微笑,“孩子,以法的真身會得到妥善安排,七魂六魄一個都丢不了。再說,為了卿烻今後的幸福,你的初衷需要再定奪。”
陸擇洲臉色蒼白,雙目通紅地問:“卿烻跟我要繩以法,我拿什麼還給他?”
太子說着,整個身體橫飛出去,撞到長滿雪刃的牆壁上,一片血肉模糊。
···
“陸擇洲——”
卿烻騰地從床上坐起來,亂抓的雙臂被接住,後背業已靠進一個溫暖又安全的胸膛。
“我在。”陸擇洲用絲帕擦拭他額角的汗珠,“勿怕,坎坷荒蕪,盡是平坦。”
卿烻推開他,閉了閉眼睛,努力回想逝去的夢。
能把夢境當真嗎?
繩以法的故去與陸擇洲的複生存在必要聯系嗎?
有一點,他能夠确定,陸擇洲絕對沒有把過去十年的經脈抖摟幹淨。
信任與否,我選擇甯靜緻遠。
在你徹底放下載重之前,我不會火上烹油。
“但願如此吧。”卿烻又躺了回去,“哥哥可要替我清除荊棘路上的豺狼虎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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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帶着大隊人馬滞留在古昶城外一百餘裡的地方,扁焖原地待命,古砺兄弟隻帶着李悛和一個小孩子進城。
這位憨直的虎将在他們走之前,還攆着人家的影子問個不停:“你們得去多久?為嘛隻領走市滌,難道這是左賢王玩的調虎離山之計嗎?”
倆孩子到底哪個是哪個,外人都不得而知。巴圖僅從服飾上判斷,出去的娃娃穿着樸素就以為是呼延市滌。
須蔔被古砺推到台前,“請您代我回答他這個尖銳而敏感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