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島臨的思緒飄了很遠,阮雪舟向他坦白時那句“消磨殆盡”,日界線解散發布會上的成員發言,偶然從學姐處得知的绯聞替換,向冬野探聽到的皆川與阮雪舟私下多年互不來往的消息,那些被毀掉的畫中無一例外麥田色金發的男孩,甚至還有染了頭發之後的Gavin……
一樁樁一件件,如同拼圖一般從四面八方飛來,交彙在一起。
再擡起頭時,永島臨的眼神中甚至含了憐憫:“你還不明白麼,他喜歡的隻有年少時的你啊。”
永島臨繼續說:“或許曾經喜歡過吧,但真心自然是要靠真心才能維系的,至于後來你的想法和做法,隻會讓人覺得惡心。那點真心早就消磨完了,你無論再做什麼,恐怕在他眼裡隻是跳梁小醜而已。”
皆川沉默下來,表情終于出現了些許裂痕,永島知道自己踩中了他的痛處,這種自認為是天之驕子的人,最受不了自己在别人眼裡其實是被鄙夷的。
“其實你心裡也更喜歡那時候的自己吧。”永島往前更進一步,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卻像淬了一層毒,“可惜,以後就連阮雪舟也不會記得他了。”
不知愁的年少時,隔着年歲的天塹,阮雪舟注定求而不得,而皆川照也早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夜深忽夢少年事的時候,會驚疑現在的自己是否還是自己,但無論如何,都已經不可能再回頭了。
“不必太難過。”永島臨原話奉還,“我隻是戳破了你自欺欺人的幻想而已。”
皆川看着眼前的年輕俊朗的男人,從他嘴裡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的内容。
但似乎無從反駁。
是啊,他們曾經是世界上最有默契的兩個人,在他以為自己能掌控人心的同時,阮雪舟又怎麼會看不透他呢?
皆川照忽然想起了那個和自己年輕時有些相像的小攝影師,他甚至比永島臨更年輕一些,容貌和性情都有過去自己的影子,幼稚、沖動、難擔大任、不夠成熟,但他真年輕啊。
當他還是那個年紀的時候,父母家人都指責他離經叛道,舞台下的掌聲也遠低于他的預期。
那時的他得到的很少,但後來對那時的懷念卻很多。
“有意思。”皆川照垂首理了理自己新郎禮服胸口的飾花,“他應該快走過來了,那麼,就不打擾你們了。”
皆川照從後門退了出去,永島臨轉身坐回原位,方才看不慣皆川照那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隻想要勝過他一頭,憑着一股子不知從哪來的莽勁兒說了一通,切實的情緒則是滞後的,現在才像漲潮似的漫上來,他有種像第一次在衆人面前演講下台後的感覺,又有幾分暢快,還有一點遲來的憤怒。
他低着頭想着剛才的事,沒等太久,一隻溫熱的手臂便挽了上來。
永島拉着他的手就勢站起來,與阮雪舟并肩往正門走去,說:“回家吧。”
阮雪舟“嗯”了一聲,感覺到永島的手緊緊抓住了他,是個十指相扣的姿勢。
“等煩了嗎,不好意思,那個導演啊,話匣子打開了就收不住。”阮雪舟回握住他的手,輕聲與他說話,“不過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應該快要有新的電視劇演了。”
永島臨認真地聽着,低頭微笑着問:“什麼時候啊?”
阮雪舟想了想,“大概在明年的春季檔吧。”
兩個人手拉着手,閑話着一同向正門走去。
後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一個縫隙,露出半個人影。二人牽手離開的背影映入眼簾,皆川照把眼神移開,正看到旁邊那束向日葵,有些花瓣因失去水分顯得有些萎敗。
皆川照把那束花取了出來,拿在手裡往外走。他總覺得記憶中好像有個人說過在婚禮上用這花好之類的話,但又不确定這段記憶是否真的存在過。
或許是因為這層模糊的印象,他選婚禮裝飾方案的時候,從妻子猶豫不決的兩套裡随手指了這一套。
那個想要向日葵婚禮的人到底是誰呢,他在腦中列了幾個可能的答案,又實在想不起到底是哪一任女朋友說過類似的話。他索性不再費神細想,把那束花丢進了酒店窗邊的垃圾桶裡。
即将離去時,他擡頭望見下弦月懸在夜幕上,月華如水,皎潔而柔和。
“沒有人會永遠記得過去。”他對着月亮自言自語,“你對我的喜歡也不過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