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電視台的工作,永島臨在接近中午的時分趕到醫院看望母親。平安夜将近,醫院的工作人員也在裝飾病房區域,有些年幼的患者已經圍着大廳裡的聖誕樹玩耍了起來。
律子住的單人病房在人少安靜的五樓,他推門而入時,律子正老老實實在病床上坐着看電視劇,身邊床頭櫃上還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看到兒子過來作勢要藏,被永島臨笑着放回了原位。
母親律子在生意場上叱咤風雲,在靜岡是小有名氣的商人,但在永島臨的面前,她便隻是一個愛笑愛吃菠蘿包的媽媽而已。
永島臨知道自己自小就是被父母保護得很好的那種小孩。無論是生意遇到波瀾,還是父母感情出現裂痕,他們總是在商議前關好門,留給他笑臉和安靜的世界,告訴他專注學業就好。
他的父母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總是積極的,上進的,而所有的波折,當他們肯讓他知曉時,都已經想好了完備的解決方案。
永島臨在他們的庇護下一帆風順地長大,成績拔尖,受人歡迎。十六歲轉學到靜岡高中後那段難以融入環境的孤寂少年時光,或許就是他人生中所遇到過唯一的挫折。
那時候的他完全是個小書呆子,第一次離校園霸淩那麼近,根本不知如何應對,隻覺得眼前的苟且看不到盡頭。是母親及時發現了問題的苗頭,教會他如何以男人的方式捍衛尊嚴。永島臨就是從那時開始練習搏擊拳的,此後也一直把定期健身的習慣保持到了現在。
大學畢業的時候,父親本來期望他一路念到博士,然後找一個大學裡的教職安穩下來,他認為他隻會讀書,一輩子都待在象牙塔裡才最适合,永島臨卻執意要進電視台工作,引起了父親的不滿。也是母親站出來支持他,還送給他一套參加面試用的西裝,對他說她的兒子隻要把人生用來做喜歡的事情就好。
“怎麼到現在才告訴我要手術的事啊?”雖然這樣問了一句,永島臨也知道母親早就習慣了對他隻報喜不報憂,大概率會嘻嘻哈哈地混過去。
果不其然,律子做出中年叛逆的模樣來,說:“我心裡有數,少操心我的事了,管好你自己。”
永島臨無奈地笑了笑,律子最讨厭成為子侄輩累贅的感覺,不苛求不苦情也是母子之間的一種默契。他不再執着于已經發生了的事,隻是圍繞着病情和手術具體的情況簡單問了幾句。
饒是如此,律子還是嫌他啰嗦:“哎呀,回頭你自己問平川醫生去,我懶得跟你解釋一遍。”
“确定好還是平川醫生來做手術了?之前電話裡不是還說有人非要你換成醫療機器人嗎?”
“哼,兒子你來晚了。”律子得意地揚了揚臉,“已經有人代替你搞定啦,而且你絕對猜不到這個人是誰——是雪さん幫我的。”
永島臨一下子愣在了當場,确認道:“哪個雪さん?”
律子說:“當然是日界線的阮雪舟了,專門用這種說法,肯定特指的是他呀。小臨不是還和冬野君有一起做節目嗎,怎麼這個都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你和他認識,他才來幫我解圍的。”
永島臨大學以前的“追星少男”時期,完全是在地下進行的,每次去外地看演唱會,都會告訴律子他是去旅行,周邊也都藏在床底下的箱子裡,幸而母親生意事忙,并沒有翻出來過。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說:“我不知道啊,他怎麼會在這裡?”
“小阮說他接下來要主演一部醫療題材的電視劇,所以導演安排他在這邊跟着西條教授觀摩體驗。那個總來纏着我用機器人的泉澤醫生,以前是西條教授的學生。小阮出馬在中間這麼一說合一協調,泉澤就識趣地不再過來了,我的耳朵終于得了清靜。”律子笑眯眯地解釋,“小阮說他還要在這裡見習好幾天,會再來看望我的,你是不是想認識他?那就沒事多來陪我好了。”
永島臨陪母親吃了午飯,又為住院手術的各項事宜奔波了一下午,再望向窗外時天空已經鋪滿了晚霞。
律子想到晚上又要吃食堂配送的飯菜,不免有些情緒:“啊,我真是不想再吃醫院的飯了。”
“可是有營養啊,吃一點吧。”永島臨笑了笑,哄小孩子似的勸,“要到平安夜了,媽媽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現在去買回來應該還來得及。”
律子撇了撇嘴,說:“我突然想要你爸爸來陪我吃飯,你能做到嗎?”
永島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尴尬,父母感情出問題後一直分居兩國僵持着,雖然父親仍有配偶簽證要往來也很方便,但父親願不願意這麼被召之即來,還真的不太好說。
律子冷笑一聲,“能在除夕前過來,都算他還是個男人。”
永島臨頓時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說話。律子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撫,又笑了起來逗弄他:“爸媽離婚你跟誰?”
永島臨笑着站起身:“好了好了,你想吃什麼,我去外面買了打包回來還不行嗎?先說好,醫生特别交代忌口的不行。”
永島臨記下她想吃的東西,到醫院附近買齊了裝在保溫箱裡腳步匆匆地趕回病房,卻在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時定在了門口。
阮雪舟側身坐在律子的病床邊,律子則舉着手機在給他展示着裡面的什麼東西,兩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方屏幕上,沒有察覺他的到來。永島臨往外面站了站,目光又落到阮雪舟的側臉上。
阮雪舟專注而好奇地望着屏幕,看着看着,微微地笑起來。夕陽透過窗子染在他身上,像給他加了一層柔光,襯得他神情格外溫和靜好。
這樣的神情,就是永島臨心目中“最阮雪舟”的模樣。這幕畫面定格在他眼前,深埋進他的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永島臨猜想阮雪舟未必願意和他一同出現在律子面前,便把保溫飯盒托付給護士小姐轉交律子,自己去樓下轉了一圈,給父親留了言,這才再度回來。
他從樓梯口走出來,五樓樓層空無一人,隻有阮雪舟坐在律子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看劇本。永島臨走過去,把他旁邊座位上的手機和實踐報告拿到一旁,坐到他的身邊。
“你還在生我的氣呢。”永島低聲說,“為什麼還是會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