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了一間輕食餐廳,章洄點了一杯咖啡,他其實沒有吃午飯,但話已經說出口,甯願餓着肚子也不肯點餐。
章洄并不是好面子的人,隻有在林濯月面前,他放不下任何架子。
十四歲那年,章啟文和章蔚筝吵得不可開交,母親離世不到一年,章啟文就要再娶,還是昔日的同窗好友,章蔚筝認定了父親出軌,父親抵死不認,章洄被迫在二人之間做抉擇。
可事實上,他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章啟文根本不要他。
記憶中的父親是複雜的,會在母親的病床前哭到暈厥,也會轉頭再娶,對章洄冷漠嚴厲,對林濯月卻溫柔至極。
章洄明知這不是林濯月的錯誤,卻總是忍不住向他露出獠牙。
林濯月正咬着吸管喝飲料,突然挑起眼望向章洄,濃密的睫毛顫了兩下。
章洄不明所以:“看什麼?”
林濯月舌尖舔了一下嘴唇,視線投向紙袋,笑問:“怎麼買那麼多女裝,送給女朋友的?”
“嗯。”章洄喝了口咖啡,随口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沒多久,原本想考北安大學,不過沒考上,隻能出國留學了。”林濯月意興闌珊地說,他用勺子撥弄着碗裡的藜麥飯,眼簾低垂着,不知在想什麼。
“撥來撥去幹什麼?趕緊吃。”章洄問,“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要換一家?”
林濯月擡頭看向章洄,他有好久沒有見過章洄了,從小到大都是那張兇巴巴的臉,深邃的眉眼時常顯得兇悍,可轉眼又會變得很溫柔,如果用一種食物來形容,那一定是軟心巧克力。
脆弱的外殼包裹着柔軟的心。
林濯月聽話把飯吃了,餐後又上了芝士蛋糕。
章洄饑腸辘辘,以咖啡充饑。
“哥,你的蛋糕。”林濯月把瓷碟推到他面前。
“給我點的?”
“你不是喜歡吃蛋糕嗎?”林濯月笑眯眯說。
章洄啞然失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不喜歡吃甜食了。”
“是嘛。”林濯月嘗了一小口蛋糕,“我在國外的時候學習了烘焙,下次做一個鹹奶油蛋糕給你試試。”
“不用麻煩了。”章洄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你吃完了嗎?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林濯月嘴裡抿着蛋糕,黝黑的瞳孔緊盯着章洄,唇角微微翹起,眼底卻毫無笑意,聲音輕盈地問道:“小洄哥哥這麼着急回去,是怕女朋友久等嗎?”
章洄蓦地感覺脊背一寒,像是被森冷的寒風拍在臉上,渾身肌膚都繃緊了。
“我還有事。”章洄随口說道,“我姐在家等我。”
林濯月問:“我回家和你順路,你開車了嗎?”
章洄猜測他剛回國,應該沒有駕照,原本捎他一段倒也無妨,可想到他開的是他姐夫淘汰下來那輛破大衆,鬼使神差地說:“沒有,你打車回去吧。”
林濯月眨眨眼:“正好,我有車,我送你。”
章洄驚訝道:“你有駕照?”
“我有司機。”林濯月說。
章洄呼吸停滞了一拍,一口氣把咖啡喝了,語氣不善道:“走吧!”
章洄提着大包小包上了林濯月的邁巴赫,林濯月和他一起坐在後排,吩咐司機前往花園小區。
章洄上車後閉眸假寐,他聽見林濯月輕笑道:“好久沒看見蔚筝姐姐了,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出我。”
章洄聽他的意思像是要上樓,他不禁睜開眼,轉頭看向林濯月,嘴唇動了動,忍住了沒問。
他姐是個犟脾氣,最彪悍的那幾年,能和親爹幹仗,和林殊怡也吵過許多回,她甚至動手打過林濯月,那會兒林濯月隻有十歲。
章洄記得更有一次,章蔚筝激動時掏出了刀,得虧他護着林濯月躲了一下,險些就釀成了大禍。
章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摸了一下口袋,摸出一盒薄荷糖,指腹頂開蓋子,直接往嘴裡倒了兩顆,轉頭問:“吃糖嗎?”
林濯月望着他蠕動的嘴唇和糖盒的邊緣,緩緩攤開了掌心。
糖盒冰冷的邊緣叩在他掌心,他仿佛感覺到了溫熱鹹濕的氣息,他吻住掌心,同時吮走了那顆糖果。
林濯月抿着糖果,回憶剛才的畫面,須臾,又去看章洄的嘴唇。
章洄岔開話題之後閉上了眼睛,隻希望待會兒停車後,林濯月不要跟着他下車。
事實證明,他确實是想多了,林濯月坐在車裡向他告别,尊貴的少爺和他昂貴的車一起揚長而去。
章洄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和林濯月是兩個世界的人,縱然有過交集,也将分道揚镳。
章洄提着購物袋進了小區,這小區有些年頭了,綠植栽得亂七八糟,香樟樹連着桂花樹,灌木叢生,雜草東倒西歪,梧桐樹卻茂密,像是進入了原始森林。
保衛室形同虛設,攝像頭宛如擺飾,章洄從無人看管的側門進去,抄小道進了樓。
樓道裡貼滿了小廣告,鐵閘門大敞着,豆豆坐在玩具扭扭車上,手裡握着一個大雞腿,正呆呆地看着牆上的風鈴笑。
章洄進門後把袋子放下,盯着他的雞腿看了三秒,嘴巴沒吭聲,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豆豆回過神,軟軟地喊:“舅舅回來了。”
章洄單膝蹲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說:“給舅舅吃一口。”
豆豆咬了一小口雞腿,苦着臉說:“舅舅,我替你嘗過了,不好吃。”
章洄被他給氣笑了,佯裝生氣,冷冷哼了一聲。
“舅舅你吃,趕緊吃,别餓壞了啊。”豆豆讨好地把雞腿往他嘴裡塞。
章洄咬了一小口,正要喊章蔚筝出來,卻聽見房裡傳來陌生的吵嚷聲,他這才看見牆邊立着的紅色行李箱。
豆豆小聲說:“奶奶來了。”
章洄想去打聲招呼,走到門口卻聽裡面蔣梅正在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