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詐!快跑!”混混們竄上車,有人過來拽謝群一起走,謝群卻巋然不動,腳步像釘在了柏油馬路上。
混混們便不再管他,哐當拉上門,揚長而去。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這裡......”謝群□□着幹燥的嘴唇,混亂又茫然。
周藹謙給謝志遠安裝了防護軟件,同樣的方法,章洄不會冒險兩次,但謝志遠并不怎麼聰明,也沒有防備意識,章洄隻需要鎖定他交往的社團老大,就可以輕易知曉謝志遠的計劃。
謝志遠派人跟蹤林濯月,偷聽到他今天要去爬山,于是安排人等候在酒店停車場,在“章啟文”坐上這輛車之後,就派□□一路跟着,去往郊外的路上,隻有這一段沒有監控,章洄料定他們會在這裡動手。
面對謝群的疑惑,章洄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攤手道:“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會知道。”
謝群一陣惡寒,從脊柱裡升騰出寒意,令他不由膽顫。
“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不如你也回答我,為什麼一定要見阿月。”章洄問。
謝群低垂着頭,仍在琢磨剛才的問題,喃喃自語道:“到處都是監控,是不是都能看見......”
警笛聲自遠方盤旋而來,由遠及近,萦繞在耳邊,謝群猶沉浸在茫然中,身後突然有人喚他的名字。
章洄一怔,瞬間擡眸望去,猝不及防見到了林濯月的身影。
他立在不遠的地方,臉色沉靜,眼底不染情緒,像櫥窗裡精緻的娃娃,美麗的皮囊下充斥着沉沉死氣。
“你怎麼來了!”章洄愕然變了臉色。
“你突然問我借車,爸爸又打電話來說不舒服,不去爬山,我不可能不懷疑。”林濯月淡然回答。
章洄疾步向他走去,頃刻間,謝群突然厲聲一喝,從夾克内袋裡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章洄的後背。
“——站住!”
衆人都愣住了,随之趕來的警察也呆愣住了,沒有人想到他會有槍械。
林濯月目光一沉,臉色倏變,淩厲的眼神刺向謝群,“你敢動他!”
章洄站在原地沒有動,高舉起雙手,朝林濯月搖頭,示意他冷靜。
謝群繼而走了上來,手槍抵住章洄的後腰,他謹慎地躲在章洄身後,不敢過于近身。
視線穿過章洄的肩頭,望向近在咫尺的林濯月,那張面孔熟悉又陌生,謝群隻在照片裡見過成年的他,這十六年裡,他反複會想起林濯月的臉,幻想他長大後的模樣。
比他想象中柔軟了許多,謝群感覺到迷茫,林濯月從小就長得漂亮,可心腸卻冷硬,幻想裡的林濯月長大後應該更加消瘦,陰沉,沒有血色,像陰影裡的爬蟲。
而現實是,他才是那條不見天日的蟲。
謝群不知為什麼會流眼淚,于他來說,一切都太難了,他融入不了這個社會,連提問都顯得困難。
謝群内心掀起了波濤,歇斯底裡隐藏在身體裡,語氣卻很平靜,“阿月,警察要來了。”
林濯月颔首:“放下槍,跟警察走,或者,你可以用槍指着我,放章洄離開。”
“林濯月!你給我閉嘴!”章洄厲目瞪向他,而林濯月視而不見,依舊與謝群對視,腳步不着痕迹向前挪了半步。
警笛聲嚣然而上,将所有人裹挾在内,謝群不為所動,甚至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林濯月身上。
“阿月,你告訴我,當年為什麼要冤枉我綁架!”過往經曆如走馬燈般在謝群瞳孔裡閃過,争相遞到他唇邊的話筒,人群鄙夷的眼神,獄中格外的招待,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那場綁架,每每想起,皆觸目驚心。
“我沒有冤枉你。”林濯月眼神冷漠,于他來說,這樣的謝群太陌生了,以至于用話語挑釁他不會帶來任何快感,“你綁架了我,你把我扔在遊樂園,扔在出租屋,你想要餓死我,你想要餓死我!”
“不是我!那不是我!!!!!!!”謝群突然聲嘶力竭,抵在章洄腰際的手槍由于激動來回傾移。
章洄身體緊繃,似乎想要轉回身,謝群卻沒有錯過他的異動,用力向前一頂,厲聲道:“不許動!手擡高!”
章洄隻好放松身體,高高舉起雙手。
“或許,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毒死阿秋。”林濯月嘴唇輕顫,很快又恢複了鎮定,隻有眼底泛起了一抹淚花。
“阿秋?”謝群無措搖頭,“阿秋是誰?”
“你不記得了?我以為你會記得與小保姆的快樂時光。”林濯月幽幽笑了起來,“你帶她進媽媽的衣帽間,你們親熱,擁吻,嫌阿秋吵鬧,商量着如何讓他閉嘴。”
謝群幾欲作嘔,“那條狗......居然是因為那條狗.......”
“你們可以虐殺一條狗,以後也會虐殺一個女人,你已經動手了,不是嗎?”林濯月逐步走近他,“你忘記了,你全部都忘記了,忘記吵架的時候如何抓起媽媽的頭發,如何砸她的腦袋,你選擇忘記,所以覺得自己很無辜。”
謝群哽咽着搖頭,“我喝醉酒了,我就是......我就是喝醉酒了......”
林濯月不語,在他崩潰之時,逐步向前走去。
謝群突然神色一凜,恢複鎮定,厲聲喝道:“站住!别過來!”
林濯月垂下眼,停住了腳步,雙手背在身後,無趣地踩着腳下的石子。
“不要扯這些沒有用的東西!警察就在這裡!你承認吧,林濯月!是你冤枉了我!”
“嗯嗯,我承認,是我冤枉了你,你是被冤枉的,是善良無辜的,都是我的錯,我是那個大壞蛋,現在可以放開章洄了嗎?”林濯月輕快地說。
謝群痛苦至極,他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反應,沒有人願意向他贖罪,盡管他已經扼住了一條性命。
陡然之間,沸騰的思緒得到了一個豁口,情緒宣洩而出,謝群找到了那個答案。
“他說對了......你不是我的兒子......”謝群眼神怔忪,“你不是我的兒子,你是試管來的,根本沒有理由,你害人沒有理由......”
“爸爸,你說錯了,我害人是有理由的,”林濯月微笑道,“因為我繼承了你的基因,所以才,無、惡、不、作。”
滿腔的怒火糅雜着血腥味在身體裡蒸騰,謝群的肺腑裡團着一股淤氣,無從釋懷,他緩緩舉起槍,槍口擡高,自章洄的肩膀上方,對準了林濯月的臉。
“那天我不該把你扔在遊樂園,不,”謝群說,“林濯月,你不應該出生。”